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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伫立良久,回身放下杯子,向苏妄言的背影道:“这三杯酒,权当是代你祭过桑青罢。现在你该回去睡了。”
苏妄言默然不应。
韦长歌负手立在他身后。他虽然看不到苏妄言的脸,却也能想见那张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空白的,恍恍然的,目光落在不知何处的虚妄之地,悠远而锐亮,仿佛尽力想要把这人世看穿看透。石头城里蓬莱店,会不会有一天,苏妄言一觉醒来,然后发现,在那逆旅中发生过的一切,只是在那个供人做梦的地方误入的一场奇遇?而那一场遇合,也不过是一枕真假难辨的蕉鹿梦?韦长歌想要开口安慰,他还记得当年父亲亡故的时候,苏妄言对他说:百岁光阴,人谁无死——他一直是洒脱的、自在的,看得比谁都明白,笑得比谁都冷漠。可是现在,只因为桑青的死,他竟不再如故。不过是个逆旅中偶遇的女子,怎么就让他这么难过?眼前的,可还是那个青眼睹人少,问路白云头的苏妄言?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他想,只可惜无福一见那个行路陌上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就如这歌中的采桑女子一般婀娜?
韦长歌不愿意再想下去。
他坐回石桌前,斟满空杯。
地上人影、树影、花影彼此覆盖,凌乱成一团,韦长歌朝着影子举杯——这一壶好酒,只祭亡者未免可惜,逝者已已,且让生者来与影对酹,结无情之欢
——倘或侥幸赚得一醉,便祭了心底的悱恻缠绵。
阴影落下,苏妄言坐到了对面,
他伸手拿过酒壶,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下了,这才喃喃道:“你醉了么?”
韦长歌道:“还没有。”
苏妄言道:“那正好,我正想和你喝到醉。”
把杯子往韦长歌面前一推:“倒酒。”
韦长歌看着他笑笑,刚一拿起酒壶,却又放下了,笑道:“可惜没有了。”
苏妄言不信,抢过来,放在耳边摇了摇,听得里面空空的,便叹了口气。也笑道:“还好我已经喝醉了”伸了个懒腰,便伏到桌上,闭目而已。
苏妄言埋首在手臂上,动也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驰月运,变化的光线在他脖颈间微妙的过渡。如果韦长歌不是已经认识了他十三年,也许就会真的以为他是醉了。
“韦长歌,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死?桑青临死的时候说‘我不怪你,不是你不放过我,是他们不肯放过我。’李成然听不懂,我却听得懂——‘他们不肯放过我’——她说的是那两个小孩,我一听就明白了!她不怪李成然,因为她到死,都还相信是那两个孩子不肯放过她!”苏妄言的声音闷在衣袖中,像呓语一般地说着。
“韦长歌,你知道么?是我这么告诉她的。那天晚上,我追上她,我对她说:‘他们不会放过你。’我明知道她害怕那两个孩子,却还说那种话来吓唬她。杀死桑青的,根本不是李成然那一把火,是我对她说的那些话。是我害了她——是我杀了她!李成然和桑青,其实都是被我那一句话杀死的。她要我快走,可是我能走到哪里去呢?走到哪里,也还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桑青没有遇到我,如果我不是那么好奇,如果我不上去跟她说话,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害怕那么担心?李成然也许就不会误会她,不会怪她,不会放火,那桑青就不会死,李成然也不会被施里杀死他们可以安静坦然地厮守,相爱到死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是这样收场?”
韦长歌依然微笑着。
他可以拍着苏妄言的肩膀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安慰他,把一切都推给命数;他还可以提醒他,李成然已经说过,就算桑青没有遇到他,也还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韦长歌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苏妄言。苏妄言一旦固执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韦长歌道:“你说是你害了桑青和李成然,那你又是谁?”
“我是苏妄言。”
“但桑青却不知道谁是苏妄言。她没到过天下堡,没见过韦长歌。她只知道有人给她一块石头,让她遇事就去找韦长歌,她还以为她遇到的就是韦长歌。所以说,就算她觉得冤枉,要到阎王面前告状,告的也只会是韦长歌,而不是苏妄言。韦长歌都不害怕,苏妄言为什么要担心?”
韦长歌故意说得轻松。苏妄言果然轻笑了一声,侧过头,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