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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在锦鳞桥的范家台门上方,还悬有“清白世家”的匾方。
他迎着漫天的风雪走进校园,摩挲着刻了“译学馆”三个大字的石碑,遥想当年住在这里的人,每月只领四两学银的清苦岁月,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耿耿不平的愤憾。当时的学校曾有规定,学生有事想和校长接洽,必须写呈文,由校长批示后,再贴在告示牌上。书生意气的他,曾几次给胡仁源写过呈文,呼吁应从整顿校风开始,清除败类,均石沉大海。
他终于在寒风中哆嗦着冻僵的手脚,无奈地返回宿舍楼,走进傅斯年和顾颉刚的房间。这是他的两位同窗好友,傅斯年小他三岁,长着一张胖胖的娃娃脸,却一样好激动,爱打抱不平。这位山东聊城人氏,字孟真,为国学门章太炎大弟子黄侃教授的得意门生,因与其先生过从甚密,被他俩戏称为“黄门侍郎”。顾颉刚呢,与他同年,也许是来自苏州的缘故,清癯的脸上架着副斯文的眼镜片,为哲学门硕儒陈汉章、崔适的高足。他从小读书不肯盲从,尤喜在书上批抹。传闻八岁时就能以《四书》和祖父讲述的远古神话,串联成一篇《小史》。这是位典型的江南才子,平生有两大怪癖,一是嗜观京戏,二是雅好著书。自前年冬月作《寒假读书记》始,每夜闭门谢客,已写了厚厚一大摞文稿。近年又一头钻进故纸堆,不分昼夜地撰写《清代著述考》,居然已成稿了洋洋二十册。
范文澜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一吐积郁心头的怨气。
他俩正好在谈学校里的事,傅斯年今天特别冷静,好像已与顾颉刚商量出什么对策。只见他稳稳一笑,说:
“听说蔡元培要来当校长了,他好像也是绍兴人吧?”
范文澜的眼倏然一亮。
“我看是否由我们三人联名给蔡先生写一份呈文,谈谈学校的事。给他来个先入为主,也顺便探探他的态度。只是这位校长大人还没上任,该通过什么门道才能送上去”
范文澜的心里冒出了一个人,他突然想好了对策,胸有成竹地站了起来,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事就由我包只是肚皮已饿得咕咕直叫,得先去喂饱肚子,夜里才好干活哟。”
傅斯年应声而起,他块头长得大,饿不起。顾颔刚却瞟了眼桌上早已备好的冷馒头,又一头钻进了故纸堆。
两人朝校门外的小饭铺逶迤而去。自从大学堂开办以来,马神庙附近的沙滩一带,早成了市井闹肆。许多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掌柜们凭着多年的耳濡目染,对学校的逸闻轶事了如指掌。他们喜欢结交名教授,尤其是脾性乖戾的。喜欢在新生面前摆谱,像白头宫女话天宝沧桑似的倚老卖者。什么八国联军占领大学堂时的情景呀,许景澄临刑前拿出四十万两银子的存折呀,还有当年教授的薪水,寄宿生的伙食费,众名流的电话和住址,历任校长的风流逸事。诸如此类琐碎的传闻,全成了他们与北大人交往的资本和生意手段。也为许多爱写花边新闻的小报记者和野史作家提供了风流潇洒的故事佐料。每当夜幕降临,许多名流都爱来这儿喝几盅,趁兴海阔天空地闲扯一通。学士居就是其中最受师生青睐的一家小饭铺,范文澜知道他要找的人准在那里。
士居的掌柜姓张,河北人,在沙滩一带也算老字号这家饭铺不大,却有几手绝活儿。一是掌柜的陪喝,都说北大怪人多,张掌柜的眼神也腻怪得很。一眼瞅准了谁,就把康熙酒壶往你面前一放,也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一桌的酒钱就上了他的账。当年的张亨嘉、严复,以后的林琴南、辜鸿铭,都是他向人炫耀的话题。据说林琴南就是从这儿听说了管学大臣许景澄慷慨就义的故事,写成了轰动一时的小说《剑腥录》。
二是堂倌的鸣堂绝。你别小看这跑堂儿的,俗话说“饭庄分两半,跑堂与红案。”你瞧,一个好堂倌顶得上饭馆的半个买卖啦。这个行当要的是心快、眼快、手脚快,嘴得会说话,能言善哄,不让吃主空着肚子走,非得把兜儿里的钱掏出来不算完。这里的堂倌会来事,懂得礼节也多,尤其是那鸣堂叫菜和口念唱账的功夫,在沙滩一带独领风骚。这里面的学问还挺大呢,一见食客上门,先要满面春风地迎上去接引,叫引客呜堂。客人入坐,送上茶水、手巾把儿,如有小孩还得送上玩具。一只手在本来很干净的桌面上殷勤地擦拭,一面以鸣代步地把客人订下的菜单一一唱付给后灶的红案厨师,这叫介绍鸣堂。厨师将菜烧好,又用吆喝鸣堂唤堂倌前来端菜。在鸣唱中要说清上菜的顺序,摆放的要求。如鱼头冲主客,鸡头不呈女宾等等。还得说明是“单上”,还是“双上”和“分上”。如是香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