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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干完活,看离歌跟马大婶正聊得痛快,就独自一个人出了院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有些荒芜的小院子里。
这里好像没人居住,加上夏天的雨水又充沛,路旁的花木枝叶乱长,几乎遮住了青石铺就的小径。我走了一阵,看眼前实在没路,就转身准备回去。
刚回过头,方才还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垂柳下静静地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看到我回头,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我深吸了一口气,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女子很美,是那种根本让人不能分辨出年龄的美,或者说,任何关于年轻或年老的话都是在亵渎她的容貌。
我从来没想过有哪个年轻女孩能够拥有这样的风韵,眼角眉梢都是岁月雕刻而成的绝美,我也从来没想过有哪个历经风霜的女人还能拥有这么纯净无瑕的肌肤和少女般的体形。杜听馨和她比,输在呆板;苏倩和她比,输在平淡;就算是萧千清,即便能在容颜上和她平分秋色,气韵上也略显青涩。
她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就像一阵清风蓦然吹动满池的睡莲,连空中似乎都充满了这笑容的清芬。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淡而温暖,听在耳里,宛若风吹过洞箫的低鸣:“你好。”
我屏住呼吸,不敢大声:“你好……”
她笑了,依旧是缓而淡的声音:“你是凌苍苍?”
我愣愣地点头,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恭恭敬敬:“是的。”
她笑着,那双春水一般柔和的眼睛里浮上一丝慈爱:“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我吞了一口唾沫,恭敬地回答:“谢谢。”
她轻轻地笑了,接下来的问话却非常奇怪:“这些时日,焕儿的身子还好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愣愣地老实回答:“这几天我没怎么见到他,不过好像是不太坏的样子。”
她轻叹一声,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想不到:“他总是不死,我也不忍心再去看他,真是难办啊!”
我愣了,胸口紧了一下,马上就握紧拳头提高了声音:“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他?我不准!”
她也愣了愣,随即就舒展眉头笑了,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过来,温和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不准我杀?那么你就自己去杀他吧,如何?”
她手中递过来的,是杨柳风的半截断刃。
杨柳风被聂寒容的银华弦割断之后,我就随手将它留在了萧千清的府第之中,我以为不会有人在意那毫不起眼的断刃,没想到却在她手里看到了它。
那半截断刃在那双洁白如玉的手中闪着清清冷冷的光芒,斜斜的断口,仿佛一道伤疤,割在如泓的雪色上。
像是被那光刺到了一样,眼睛有些疼,我眯起眼。
“怎么,不想么?”对面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慈爱和蔼的,“你不是已经刺过他一剑了么?再刺一剑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的场景,是的,我是刺过他一剑,在很久以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像癫狂了一样,拔出杨柳风冲过去,一剑刺入他的胸膛,狭窄的长剑几乎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被我死死地顶在墙壁上,温热的鲜血流满我的双手。
那一次,我几乎杀了他,而他只是用那双深邃无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那个温和的声音依旧在响着:“不忍心了么?下不了手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杀了他吗?他不是亲手杀害你师父的凶手吗?你不想为你师父报仇了?”
“我师父不是他杀的。”我扬起脸,低声地重复,“我师父根本不是他杀的。”
那边突然静了下来,我继续说下去,很慢,却很清晰:“他是把我师父的头一剑斩了下来,但那是我师父求他这么做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杀我师父,我师父是自尽而死的。”我停了一下,“他不会伤害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是那天才明白的,他在养心殿前问我,冼血是被谁杀的对我来说是不是很重要,他带我去看冼血生前留在身边的那个女孩,缓缓地说起那段让我误会了他半年之久的往事,没有特别地解释,也没有特别地声明,但是他却连冼血的身后事都想到了。连我这个自以为是冼血密友的人,都从来没有想过冼血不在了之后,他还有没有什么放心不下、需要我替他照顾的人,萧焕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