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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但是实际并不高,因为那东西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凭空悬浮在那儿,脚跟地面至少有尺把的距离。那东西的脚——对,是有脚的,但是我说不出那脚是怎么个形状。那脚根本没有个形状可言,不但脚是这样,连腿和躯干、手和臂膀、头和面孔,都这样没有个固定的形状。浑身上下都在扭动,忽而膨胀忽而收缩,忽而绷大忽而变小,幅度都不是很大,但是始终变个不停。有时一条胳膊会钻进躯体里去,给躯体一口吞没了,一会儿却又钻了出来,就像给吐出来的一般。有时鼻子会往下长出去、长出去,一直长到那怪模怪样的张大的嘴巴前,一会儿又往上一缩,缩回到了脸上,跟那肉鼓鼓的面颊又一样高低了,可是一转眼却早又长了出去。有时眼睛会愈撑愈大,大到两只眼睛融合成了一只特大的巨眼,把上半张脸整个儿都遮没了,一会儿又缩小、缩小,缩到影踪全无,可是一转眼却又会在原处张开一双眼来。那腿时而是独腿,有如一个会打转的活动底座,时而却又一分为三,时而又复归为二。脸上的各个器官也罢,身上的各个肢体也罢,无不转的转,晃的晃,扭的扭,简直没有一时半刻的静止,所以也根本无法看清其大致的形态如何,本来的模样又该是如何。那就是一个人样的东西,浮起在地面之上,绿幽幽的脸一副怪相,好不吓人,白惨惨的皮啊肉的根本不像人皮人肉,在黑咕隆咚中都看得见,好像潮水一样能涨会落,一样动个不停,而且还一样是通体透明的。
我明白了——我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我是吸进了那枯死的花那样的气味,才变得这样晃晃悠悠的。但是我见到了这么个东西,那却是想否定也否定不了的。这个东西分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只要探出身去,手一伸就可以够着。分明就在我和门口之间,在晃荡,在扭动。我是不信鬼神的——可是不信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东西分明就在我的眼前,分明就在我的眼前,而且我可以肯定这决不是夜光漆之类造成的幻觉,决不是有人披了块白布在那儿装神弄鬼,我真是无可奈何了。我拿手绢紧紧捂住了鼻子和嘴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连气也不透,恐怕连周身的血液都硬是憋住不让流了。一边是我,一边是那个东西,我就对着那个东西,站在原地寸步不让。
那个东西开口说话了,不过我不敢说这话确确实实是我耳朵听见的,我只是觉得我似乎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就意识到对方说了这样一句话:
“跪下吧,上帝耶和华的敌人,快跪下吧。”
我这才一动,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可是我的舌头比嘴唇更枯焦。
“趁早跪下吧,受上帝耶和华诅咒的人,要不灾祸就要临头啦。”
反驳,我还是会的。我就把捂在嘴上的手绢挪开点儿,说了声:“去你的吧。”我这话听起来声音很傻气,特别因为我嗓音枯涩,所以分外显得可笑。
那个东西一阵猛烈的扭动,晃了两晃,就一猫腰向我扑来。
我扔下手绢,伸开双手就去揪那个东西。东西是抓住了,可是仔细一辨却又什么也没有抓住。我的手是揪到了那个东西,整只手儿都穿了进去,直穿到它体腔里,连手腕都给紧紧卡住了。但是我的手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潮呼呼的感觉,却又觉不出有一点体温,说不上暖也说不上冷。
那个东西的脸儿飘飘浮浮,撞到了我的脸上,我脸上顿时也起了这徉一种潮呼呼的感觉。我把那张脸儿咬了一口——一点不假是咬了一口——可是牙齿咬下去,却分明咬了个空,不过我看得见,也感觉得到:我的脸确实是卡进了那张脸儿。而且我不但手里抓着那个东西,我的臂膀上,我的遍体上下,也都贴上了那个扭来转去、晃啊荡的东西。那个东西如今更是乱打转了,在这黑咕隆咚中转得身子四散纷飞,又都拚命一一收回,重新归拢到一起。
那个东西的皮肉是透明的,所以我看得见我插在那潮呼呼的体腔里的双手是攥得紧紧的。我就张开手来,用伸不直的僵硬的指头在里边上下乱捣,想要捣出个窟窿来,我看得见那个东西被我抓得粉碎,也看得见我那爪子般的指头刚一移开,给抓碎的又都纷纷流了回来,重新合为一体。不过我这时候的感觉还很单纯,只觉得这个东西是潮呼呼的。
后来我却又多出了一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一产生以后,很快就变得愈来愈强烈了:我觉得身上像是压着个重担,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人都要垮了。这个东西虽然并不硬实,却重得很,重得就是能把我压倒,能叫我气也透不过来。我的膝头渐渐挺不住了。我嘴里还咬着那个东西的脸儿呢,我就一口吐了出去,又从它的体腔里抽出我的右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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