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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帕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去,把他的头扶到枕头上让他躺好,帮他除下身上沾满了血迹和烟灰的狐裘,因为怕棉被压在他身上阻碍气血流通,又在帐篷内找了一张轻软保暖的猞猁裘被替他盖在身上。
然后才把自己的大衣换下来,简单梳理一下。
做完了这些再回到榻前,他已经侧着头睡熟了,鼻息虽然微弱,但也渐渐由紊乱转为平缓。
我坐在榻沿上,伸手把他额前的乱发拨开,伸到裘被里握住他的手,弯下腰隔着裘被把半个身子都和他贴在一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心跳急促而杂乱,隔着厚厚的裘被也能清晰地看出胸口的起伏,什么时候他已经衰弱至此了,就连这么躺着,只是呼吸,也像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目光越过裘毛,停在他脸颊上的那几根指印上,紫青的,印在他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分外刺目,突然觉得我自己很浑蛋,事到如今,我还会怀疑他:即使冰天雪地的酷寒是他生命的死敌,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拖着病体赶来天山;即使只要散去功力,他就能活下去,他依然会选择拼死终结这场浩劫。不管走在哪条路上,他所选择的,始终都是牺牲最小的那种方法—除了他自己的牺牲之外。他所选的,始终都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好的结果的那条路,唯有他自身是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的,不管是别人对他的看法,还是他的生命,都不是他所考虑的。
我却从来都没相信过他,我对他的信任只要很小的一点东西就能打破。师父死的时候,我为什么要那么快就拔剑刺过去,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悲凉,为什么不听他解释一下?在山海关时,我为什么要认定他是在利用我传信,为什么不能想一想,他帮我回到关内,自己却留在那个因为已经暴露了身份而随时都可能被杀的敌营内,如果不是全心为我着想,有哪个人会这么傻?在紫禁城再见,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为什么不想想他是为了让杜听馨帮他易容才带着她的?在储秀宫听到宏青说储秀宫的人是他授意杀的,我为什么要像避蛇蝎一样放开他的手,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他病得连床都起不了,一直在房内休息,怎么会有时间命令谁去杀人?看到他下令杀死那些人,我就指责他滥杀无辜,为什么不能想想,只要还能饶过这些人的性命,他就一定不会杀了他们?
我总是以为我爱他,用我爱的人应该如何如何去要求他,一旦觉得他做了违背我观点的事,马上就会转过身去亮出獠牙,从来不会站在他的立场上认真地替他想一想。我才是最自私任性的那个,说着我爱他,却一步步地把他推向死路,我真是个混账,死一百次都不够的混账。
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我把脸埋进裘被里,掌中他的手依然冰冷,我深吸一口气,脱掉靴子钻进裘被中,把被缝裹严,小心地抱住他。
《我的皇后》下 第四部分(18)
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晚上了,萧焕轻拍着我的肩膀:“苍苍……”
帐篷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我从温暖的裘被中探出头,迷迷糊糊地找到他的脸颊吻了一下:“醒了?好点没有?”
他点头笑笑:“好些了。”
我也笑笑,把裘被掀开一条缝跳出来。屋内早就放着几盆烧得正旺的火盆,帐篷内有火炭的微光,不算太暗。我还是先到桌前找到烛台,把烛台上插的几支蜡烛都点燃了,然后研墨准备纸笔。
走回榻前找到两只大靠垫,把萧焕扶起来靠好,再把纸和笔塞到他手里,我笑了笑:“我怕我听错了,还是你亲自来写吧,配你吃的药需要什么药材?虽然在这里有些药材可能不大好找,我和苏倩他们尽力搜集,也可能配得全。”
他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笔杆,突然淡淡地问:“苍苍,你点灯了么?”
我正要去拨开他鬓边乱发的手僵在半空,数支一握粗的蜡烛把帐篷内照得亮如白昼,他却问我有没有点灯。
他觉出了我的停顿,略微抬头,笑了笑:“没什么的,只是这会儿眼前有些暗而已。”
我低下身子,托住他的脸,把他的头轻轻扳起来,那双曾经像夜空一样绚烂深邃的重瞳现在完全变成了银灰色,蒙在他瞳仁上的,已经不再是淡淡的薄雾,而是浓重的铅云。
四周一片寂静,我托着他的脸,没有动。
他蹙了蹙眉,把手伸出来,顿了顿之后,落在我的脸颊上,然后锁紧眉头:“苍苍,你哭了?”
我把脸贴在他有些冰凉的手心中,想要笑笑说没关系,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