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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温柔地看向爹,只轻笑着摇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爹爹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咳意稍平,她顺势握住爹的手腕,两人相视一眼后,对我说道:“与其战战兢兢,每日为不可预知和控制的事情愁眉苦脸,爹和娘倒反而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爹娘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彼时的快乐幸福而今成为无尽地悔恨与痛楚,我宁愿永远没有听到过这句话,我宁愿一辈子不习兵法、没有好奇,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她。
劫数。
见汝,误终生……
我向娘禀明心意,她面色不佳地沉思蹙眉,咳嗽半晌后,方苦笑道:“瑾儿,你倒真给为娘出了个难题。”
我明白,兵权,一直是我诸葛家的大忌,帝皇逆鳞绝不可触,若李慕然是沿袭爵位的继承人,那不用娘多说一句,我自会离得她远远的,只盼今生再没有任何交集,可……她不是。
她是闲坐街头、衣衫褴褛、气定神闲的李慕然,她是秉性正直、偶尔有些小促狭的李慕然,她是个被家族放弃、却靠着自己流血拼杀一步步重新爬上来的李慕然,她是我认识了五年多,引为知己良朋,不知不觉间竟情根深种的李慕然!
——我,无法放手。也,绝不放手!
任性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被李舒庆招见,我含笑饮下那碗让人断子绝孙的“绝育汤”。
好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好一个关心女儿性命前程、家族兴衰的好母亲!
从此,诸葛家血脉断绝,“战神”一词成为绝响,太多长久来寤寐难安、如芒刺在背的人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而我,嗬,只不过,再也无法得知当一个父亲是如何的滋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遑论是如此显达世家……我会看着妻主迎娶其他侧室,为她诞下麟儿、延续血脉……我会和其他男子一起称兄道弟、亲亲热热、共同侍奉妻主……
我一步步稳稳迈出李府,背脊挺直、步履从容……自觉此生从未花过全副心力于走路上。
在街上遇见着急赶回来,一头汗水、满面尘土,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未来妻主时,我还很温柔很自然地朝她笑了笑。
“你母亲同意我们的亲事了。”多好……
她似是惊喜坏了,呆呆站了一会儿后,猛得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目中迸发出灼热的狂喜与炫目的光彩:“瑾儿,你在颤?”
“嗯?……噢,高兴。”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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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爹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完了便又心疼地骂我傻,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他哭,这一次却被他的眼泪震住了。
而娘说:“你既选了这条路,就别后悔地走下去吧,顺心就好。”
“嗯。”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证明李舒庆是真的准备让你进门。”
“嗯。”
“傻孩子,诸葛家本就是前朝遗物,早该随之作古了。只不过娘贪生怕死,想拖着这破败的身子再多看这花花世界几年,再多陪陪你们父子几日……”
“……嗯。”
“去吧,让你爹帮着好好准备准备,我诸葛家要风风光光把儿子嫁出门。”
“娘,爹。”
“嗯?”
“我不后悔。”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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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在耳,物非人非。
我再也不愿去回忆成亲那晚及至后来发生的种种种种,即便它们日后夜夜入我梦中,一刻不得安宁。
贬入贱籍,发配流放,途经菜市口出城的时候,我坐在囚车里,木然看着地面上大片大片干涸的刺目殷红,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凝散不去的血腥味,耳边有人在说及前两日诸葛一家及其旧部被集体砍头的惨状,我只觉中人欲呕,即便腹中数日粒米未进,却是吐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车行数十日,有强盗来袭,却是见人就杀,我浑浑噩噩,闭目等死,心中一个声音冷笑不休:终是来了,能忍这许多时日,真不愧是成大事者!
耳边“哐当”一声,却是有人斩断锁链,于刀光剑影中救我出去,可她们只有两人,势单力孤,只打开牢笼,让我独自逃生,便又转身挥剑迎向来袭众人。
我呆坐片刻,只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想及病弱睿智的娘亲、坚韧要强的爹爹,以及那诸多疼我入骨的婆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