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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地头就显得冷清多了,萧瑟的寒风掠过稀疏而金黄的稻浪——稻浪里杂草、稗子比谷粒更多,旱地、菜土里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摇摆,老弱病残似乎都有些摇摇欲坠,你拉我拽推着拌桶慢吞吞蠕动,拌完的秸秆成排成堆的散落地上,稻穗上还残留着大量谷粒。
夜幕渐渐降临,一队的稻田里亮起了灯光,林伢子的弟弟已经饿得有些两眼昏花,对奶奶说:“奶奶,我们怎么还不散工啦?我饿死了。”他奶奶回答说:“干部讲了,今天不拌完五亩田就要卡饭,还要批斗。”林伢子弟弟说:“先回去吃了饭再来拌吧。”奶奶说:“霜冻天气,晚上冷哩,吃得饭来,身上风一吹汗一干,老弱病残哪个经受得住。”
玉品从白沙洲回到家,夜已经很深了,见家中空无一人,摸黑往田间搜寻一遍,没看见灯火。又寻到食堂,看见祠堂阶矶上跪着几个社员,刚读一年级的易老五与彭老二也跪在一边,相互比赛似的嗍着鼻涕,全身一抖一抖地抽泣,你一声我一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我上课再也不捣蛋了;再也不调皮了。”
玉品在食堂门口接着了家人,进了家门就赶紧烧水,一家人坐在炉边聊了一阵。小满说:“林伢子跟我讲,说刘老倌、吴老倌他们好奸的,挑半担谷还总是歇气,还有那些老婆婆,杀禾本来就慢得恶,还故意捱,茅侧都不晓得要上好多趟,几十斤谷明明挑得起的,硬要两个人抬,要是都快一点,不早就收工了。”
金婶说:“莫怪哩,干不干,三餐饭;做多做少,一样吃饱;牛屎伢子天天耍,工资发得比你和我还多,玉仁他们修河、炼钢一天做十几个钟头,头个月发二块八,第二个月发二块六,比牛屎只多发得几毛钱,你讲哪个做起有劲?”
在隔壁炉子烧火的赵婶答话说:“快莫讲起,想起来就怄,你伏生哥挑一、二百斤的担子起得飞,也只这么多。”玉品说:“好多人讲这叫做‘出工自由化、吃饭战斗化、收工集体化、工资一样发’。”满屋的人都轻声笑。
小满问:“怎么发了二次工资就再不发了咯?”家贤说:“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把收缴上去的鸡鸭猪卖了一些,得的钱集体添置点东西,再发点给社员,不就冇得了;家无生活计,不怕斗量金,何况还只这点钱,又经得几下浪吧,剩下的家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冇得家务卖了,钱冇得来处,拿么子发呗。”
玉品说:“听人讲食堂上个月开始就寅吃卯粮了,现在是边收边吃,这样下去,只怕将来吃饭都会成问题。”家贤说:“不是怕哩,而是肯定成问题,就讲收晚稻咯,青壮劳力都堆在操场发宝,留着我们这些跛脚残手的搞秋收,立冬好几天了还只收得一半,这一半里头又淋淋洒洒掉了好多咯,要是到夜深还完不成任务,成捆成捆的禾线子拿起杆一罩就不要了,红薯拔掉藤就讲收了,老老实实搞又冇完成任务的倒还经常罚跪,不给饭吃。”
赵叔也深有同感,接着说:“搞一平二调三收款的时候,管理区调走几十万斤粮后库存就空了,现在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亩产明明只有二、三百斤,最多也就四百来斤,报上去就成了几万斤,最少也是吨多,上级按干部报的产量要粮食,征购粮又要放肆加,名义上给社员留足了口粮,实际上留的是画饼,不光口粮会少得恶,只怕种粮都会收掉去;再讲食堂里咯,米汤潲水剩饭剩菜每天倒掉好多啊,望哒心里痛哩。”
玉品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假报高产的干部得奖励提拔,实事求是的遭批评打击,当然气泡就越吹越大,水分就越来越多,水比渣多也就不奇怪了。”金婶说:“寅吃卯粮,先缺后空,又这样糟蹋,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哩。”大家听了,都心事重重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昏天黑地二个多月过去后,一个个掺杂着炭渣、裹着矸石甚至还露着锅沿的铁疙瘩终于炼成,被批上红布,抬着载着,敲锣打鼓,舞着狮子,又向上级报喜。
人们喜笑颜开,万老馆跟在报喜队伍边上走了好一程,因为听力已有些弱化,误以为别人也跟自己一样,所以说话的声音特别响:
“当年全县还只有一支百十个人的抗日游击队,大多拿的土枪鸟铳,从鬼子手里抢根枪都要死十把个,这一下好了,我们自己会炼钢了,小鬼子再来,光是我们公社都可以组成一个军了,不讲打,老子枪炮都要堆死他们这些畜生。”
说完老泪哗哗的流了满脸,因为过于悲愤激动,脸上的肌肉痉挛着,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颤音哭喊出来的。他的么儿子当年刚新婚不久,为了保护堂客不被糟蹋,拿锄头挖死了一个鬼子,结果小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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