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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绯怔了下:“陛下万金之躯,这么大的雪还是缓一缓再走。”
这么冷的天气,饭菜搁置了一小会儿,瞬间变凉。晋王本来也没多大食欲,便搁下银箸,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这点风雪根本算不得什么。寡人离开秦国那年,腊月寒冬,下得雪可比眼前的大许多,千里茫茫一片冰雪,密密麻麻的雪霰子携着风势打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寡人遭人暗杀,失足滚下雪坡,大雪覆盖住身子的一半,四肢都是冰冷的,手臂上被枯枝划破,沾着雪的滋味真是令人终生难忘。后来敌人追来,我干脆掩身在雪地里,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那时我都以为自己定死了,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那样惊险的往事,他侃侃道来,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宋绯听得目瞪口呆:“陛下还遭遇过这样的事?”
炉火上的酒已经温好,宋绯拎出来,先给晋王倒了一杯,笑道:“这么一比较起来,我做质子比陛下幸福多了。敢问何人这么大胆?”横竖是最后一次坐在一处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不如好好坐在一处畅饮几杯,像个老朋友一样。
“那会儿寡人的弟弟继晋王位,他担心我对他的地位造成影响,便以七座城池贿赂秦国换我的人头,我连夜逃出了秦国。”他仍是平静的表情,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原来寡人的命也是价值连城的。”
宋绯手下一顿,晋王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她心里发凉,握紧了执壶,脑中乱了。
晋王眸子眄过来,笑道:“世子怎么了?”
宋绯垂下眸子,抹了抹汗:“我很担心重蹈陛下的覆辙,而且在下也没有陛下的英明睿智。真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晋王端着酒樽,悠悠道:“卫侯只得你这一个儿子,怕什么?”
宋绯颤声:“我胆小啊。”囫囵咽下一杯酒,先压压惊。不动声色环顾周边侍卫,不由开始忧心起来,范忌一刀毙命还好说,若是一刀刺下去晋王没死呢?他肯定不会有刺第二刀的机会,到时候侍卫蜂拥而上,准将他刺成马蜂窝。
不知道晋王身手如何?现今的贵族们大都喜欢在腰上配剑,但都是华而不实,有真本事的没几个。
宋绯细细想了下,不着痕迹地探问:“陛下能躲过刺客的追杀,想必身手了得。不像我,小时候父王命师傅教我箭术,我都只学了点皮毛,整日在脂粉堆里打滚,倒是养了一身细皮嫩肉,看着好看是好看,但关键时刻就该瘫了。要是让我在雪地里躺两个时辰,我早被冻死了。”
晋王侧眸看他,确实是一身细皮嫩肉,即使身上裹着厚厚的鹤氅,依然掩不住单薄的身形,领口处一圈翻白滚边的绒毛,衬得那张脸白净如雪,当真是抹脂粉的缘故么?他笑了笑:“身手了得谈不上,这两年安逸不少,剑术倒是没落下过。”
宋绯顿觉不妙得很,晋王这边谈笑风生,她是如坐针毡,正想借口如厕去后厨看一下情况,那头远远地瞧见身着青衣的范忌捧着一方青铜簋走过来,簋上花纹繁缛富丽,十分精巧。
千里冰封,他穿得还真是单薄,是怕穿得厚了手脚不灵便吧。
范忌走到望月亭外被侍卫拦住了,晋王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范忌垂着头,步履从从容容,丝毫不见慌乱。宋绯有些佩服他,今日不管刺杀成功与否,他都是死路一条。而在死亡面前能做到无惧无畏的又有几个?当刺客的都有一副强大的内心。倘若他今天刺杀的是位如桀纣之类的昏君,定能名留青史,为后人歌颂,奈何晋王不是昏君。他仅仅只是个杀手罢了。
亭外细雪簌簌,范忌终于来到晋王跟前。长长的一张食案,宋绯和晋王隔案对坐,范忌站在食案的侧方,他只要一俯身就能刺到晋王。
宋绯双手拢在袖中,暗暗握紧了。晋王谈笑如常,问范忌:“这么冷的天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范忌答曰:“草民身强力壮,不畏寒。”
晋王听到这里,不由多看了范忌一眼。人呢,有时候表现得太镇定反而引人怀疑,某些权贵见到君王时还会诚惶诚恐,更何况是布衣百姓,当然也有愤世嫉俗的布衣不把君王放在眼里,可毕竟是少数。
他压下心思,指了指他捧在手中的食器:“这是什么?”
范忌答:“是烤鱼,草民家乡离海较近,小时候经常出海捕鱼,做鱼最拿手。”
晋王点头笑道:“你是齐国人?”只有齐国临海,占尽了渔盐之利。
范忌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