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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侍中到底只是用来优宠元老重臣的,朕这次复召王安石,是欲司马公、子明能与之同舟共济,共谋国事。两府军国重务,皆要先商议而后施行。若以侍中而得以参预政事堂会议、枢密会议,恐招言官议论,且又为后世开个坏的先例,朕想……”
皇帝的话说到这里,石越与司马光已是面面相觑。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是想要王安石当个“常备谘询”的高级顾问,而是想要王安石当一个不管具体政事,但对所有军国大事都有发言权、影响力的宰相!
果然,便听皇帝说道:“朕想……以王安石为侍中兼平章军国重事。”
石越看见赵顼热切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平章军国重事”,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太上宰相嘛!原本他也不在乎多不多一个“平章军国重事”出来,在政事堂,他也只是次相,不是首相。其实以他的资历威望,就算只当个参知政事,在政事堂说话一样份量十足,一样可以主导国策。问题是,对于王安石的执拗与不妥协,就算过了十多年,石越还是感到后怕。
但他却没有立即反对,反而几乎是习惯性去看司马光。石越心里很明白,在这个非常时刻,只要司马光反对,皇帝就绝不会坚执己见。
司马光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望了石越一眼,沉默了一会,却抿嘴顿首道:“陛下圣明!”
石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皇帝的目光移过来,他脑子一个激灵,一瞬间好象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顿首,道:“陛下圣明!”
“那好,便叫王安石明日觐见罢!”
*
离开福宁殿后,石越因奉了旨意,也不去尚书省,辞了司马光,出宫后,便坐了马车,往王安石暂住的驿馆驶去。一路之上,石越不停地回想着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司马光竟然会容忍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实在是让石越大为震惊。应当说,在本质上,司马光不是一个不通权变,不肯妥协的人,虽然有时候,因为性格的原因,使得他即使在妥协之时,身段也显得不够柔软,作风略显生硬,但是,司马光并不是天生的“司马牛”。对于宋代士大夫的责任感与品格,历十几年的了解,石越还是较有信心的,他平素较担心的,便是“君子们”不肯妥协的群体性格,相当一部人非白即黑的线性思维。这种“疾恶如仇”的性格,有时候才是最要命的。而现在,很显然,士大夫们又一次让石越意外了。的确,依然有些人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线性思维,但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越来越多的人学会了怎么样进行必要的妥协。而且,他们更加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
司马光愿意接受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司马光愿意接受与新党共存之事实!意味着司马光愿意与王安石尝试携手合作!
这一切,石越不是理所应当感到高兴吗?
石越的理智告诉自己应当高兴,但是,他的脸上,他的心里,却无一丝欢快!
司马光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司马君实已经明白,新党一定会存在,吕惠卿的教训告诉他,与其将新党交到别人手里,还不如交到王安石手中……
也许是司马光与王安石在私下里已经完全恢复友谊……
也许是……
石越愿意为司马光找出一千种理由,但他心里却非常明白,这些绝不是主要的理由!
他记得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平淡,平淡,但却让人觉得其中有着没有说出来的千言万语……
石越不能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司马光之所以愿意接受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理由就是因为他石越!
不必过多的寻找理由来自圆其说,石越的直觉,便能确信无疑。
一方面,司马光力荐石越为右仆射,与他通力合作,绝无半点保留;一方面,司马光不惜做出巨大的牺牲,也要防范石越……
看起来是如此矛盾,却偏偏就是事实。
旧党是无法接收新党那接近一盘散沙却不可忽视的残余势力的,王安石成为平章军国重事,至少可以阻止这些人投向石越。
不过,石越也很难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去劳神猜测司马光的用心,也已经没有意义。
哪怕只是为度过眼前的危机,石越也需要司马光的支持。再也不能搞党争了!
石越使劲摇了摇头,便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外侍剑唤道:“相公,驿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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