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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行,石枕太硬,我觉得我的头……像是以卵击石。”他勉强地笑。
婵娟却笑不出来,她向来心软不爱与人计较,现在却有小小的怨恨冒出心头,梅姑娘纵使可怜,但叫师父吃了这许多苦,她……她是活该的,老天罚她一辈子走不出恨意,不能好好过活,是给师父出气的!
“呃……婵娟,你做什么?”
她柔弱的双臂抱住他头颈,将他缓慢地移倒,头极轻地被置在她温暖的腿上,幽幽的少女香气窜进他鼻间。
就算他当她是没长大的小妹子,这样也终是不妥,他正欲勉力挣起身,忽然一滴水落在他脸上。
“你别哭,我乖乖不动就是。”他叹口气,柔声道。
纤细的手指轻轻按揉他额角,稍稍缓解了昏胀的不适,脑下的柔软令他有些不解,人体大同小异,为何这少女的腿柔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
婵娟有些纳闷地看着屈恒慢慢伸手按了按她的腿,然后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忙拉住他的手,奇怪,师父在做什么,是病得有些糊涂了吗?
“师父,你头痛得厉害吗?”
“好得多啦。”他微微一笑。
咦,很清醒嘛!
手指继续在他额上揉动,她忽然问:“师父,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样子?”
屈恒细细回想:“你六七岁吧,长得好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白白的,嘴巴小小的,是个很可爱很好看的女娃娃。”
“我病得重,一定又瘦又丑,怎么会好看?”
他轻笑:“是真的,很好看,虽然弱弱的,却像一朵水仙花。”他望向她,轻轻吟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这句话却是称赞现在的她。
“哪有的事。”她害羞地咬咬唇,心里却忍不住欢喜雀跃。
“我那时抱你,你才这么一点点大。”他用手比了下,“现在你长大了,我却已经老了。”
“师父一点也不老。”她认真地反驳,“很年轻,江源山下的好多人,像师父这个年纪,娃娃已经一大群了,他们做了爹,也还没老,师父怎么会老?”
屈恒怔了怔,她还小,自然不明白他指自己老的是心境,纯净的、天真的少女,不晓世事,怎么会懂?
婵娟望着他斯文俊秀的脸,很光滑,没有什么皱纹,可是却让她的心有些紧缩起来。
她想了想,掏出怀中的玉佩,指尖划过精巧的纹路,忽然道:“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老也不要紧,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现在大了,以后也会老,我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
他愕然,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轻咳一声,他强笑,“我原以为这块玉佩留在你家,若有难处,可以卖掉当掉好贴补生活……”
“不,不卖不当,娘说,救命恩人的东西,要留一辈子!”婵娟有些恼,“就算张财主说要娘还五十两银子,也不能卖它当它,娘宁可带了我逃走。”
屈恒叹了口气,想起她可怜的身世,“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会快快活活的,没有烦恼。”
婵娟顿了顿,将玉佩收好。
“师父?”
“嗯。”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习惯她这样唤,不能再牵累她一同吃苦了。
“你睡一睡,精神会好些,说不定……说不定梅姑娘心软了来看你,知道你病了,就请大夫来……”
“我就是大夫啊。”他闷笑一声,牵动头痛,忍不住皱下眉。
“大夫也会生病啊!”她的声音透着恼意,又带一丝哭腔,将他的头向自己怀里靠了靠。
“是啊,大夫也会生病……”他喃喃地,头越来越昏,越来越沉重,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自己是否占了小妹子便宜。
遥遥传来的,是谁的歌声?飘渺灵逸,袅袅不绝,令人心神沉醉不愿醒。是鲛人吧?可是……鲛人也会唱童谣吗?他含着笑,也许,是条小小的、还没长大的鲛人吧。
再哼唱两句,就停了口吧,师父已睡了吧,不用再唱了,再唱反而会吵。其实,还是师父唱歌好听,就算是鲛人,一定也比不上。她悠悠忆起,青莲酒楼,满座宾客,一个温文俊逸的年轻人,手掌击桌,豪迈放歌——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清朗浑厚的歌声犹在耳边回响,曾经绕人她午夜萦回的清幽梦境,荡进她轻漾涟漪的心湖深处。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