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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来用一把锋利的小镰刀左一下右一下地割麦子,动作娴熟而有韵律,看上去跟玩儿似的。她一阵风般就割到前面去了,刚开始我们觉得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她。
3个月后,我的身体逐渐适应了体力活儿,到了割豆于时,我咬紧牙关,决定跟花儿比个高低。4个小时下来,我们几乎同时割完了长长的一条垄。花儿直起腰来,用手擦去额头的汗,冲我笑了。我也咧着嘴还她一个微笑,尽管我的腰像已经断成了十八截。打这以后,我们肩并肩在地里干活,成了一对好朋友。
既是伙伴,我便也常常上她家去玩儿。我喜欢她家的每一个人。她父亲老季是个能工巧匠,会于木工活儿,也会于瓦工活儿。她母亲,我们管她叫季大娘,虽不识字,心地却极为善良。旧社会他俩都是苦出身。花儿的弟弟那时还很小。
后来我听村里人传说老季在他家乡山东曾当过党支部书记。我几乎不相信这一传闻,党员身分在1968年是一种殊荣。我做梦都想入党,但我知道自己不够格儿。若是党支书,那更是村里的一把手!老季怎么肯放弃这一切的一切,跑到北大荒来当个盲流呢?这实在令我百思不解!
我带着这个疑团问花儿,开始她支支吾吾,避而不答。但我穷追不舍,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她最后还是说了:三年自然灾害中,她家乡很多人饿死了,包括她的祖母、一个小姨、还有她的堂兄妹。他们吃完了第二春的粮种,吃了家里的老黄狗、小花猫,然后吃树皮,树也死了,最后挖草根吃。还活着的人只能外出逃荒,但上头又有指示,不准逃荒。留下来无疑是死路一条,不管是党支书还是普通老百姓,要活下去,必须走。于是他们来到北大荒,至少这儿能填饱肚子。
这段故事令我更加难置信!我甚至为她的故事夜不成寐:直到那时,我对政府文件和报纸上的宣传从未产生过怀疑,报上说饥荒时期中国没有饿死过一个人,这是伟大的胜利……我父母和其他身居京城的人也都相信这种说法。现在突然花儿告诉我,饥荒时期她的家乡饿死好多人,其中就有她自己家的亲人!这两种说法互相抵触、矛盾,不能并存,必有一方在说谎,那么骗人的是党还是花儿?我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在我内心深处,我知道花儿说的是实话。她父母又不是地主,他们都是苦大仇深的贫农。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正是从贫下中农那里受到的教育:党居然也会说谎,而且是一个弥天大谎。
另一件事花儿开始时也不愿讲。有一次她警告我:“你一个人晚上别去小南山,那儿有鬼。”
“有鬼?怎么会?”
“有个后生死了埋在那儿,都说晚上他常出来缠人。”
“有这事儿?他是干什么的?”
“喔,别刨根问底儿了。俺爹俺娘不让提他哩。”
看得出花儿很害怕,这愈发激起来我的好奇心。我求她跟我讲讲这个后生的事,但花儿不肯。
“俺不讲,俺怕鬼!”
“得了!你知道世界上没有鬼这回事儿!告诉我他是谁吧。”
“讲鬼的人会招来晦气,他听你讲起他了,就会来找你。”
“不关你事,是我要你讲的,如果他来找,就会来找我。这总行了吧?快说说他的故事。”
“反正他是个劳改犯,右派还是什么的,俺也闹不清。前几年这疙瘩这样的人多了去了。看守不让俺们走近他们。”
“这当然,那又怎么了呢?”
“嗯,有一年大夏天,在玉米地里,这个后生把看守弄人了,不知是顶嘴了呢还是干活没干好,左不过是这路事。看守把他五花大绑,撂在地头上,让他在日头底下晒着,罚他。其他劳改犯吃午饭去了,吃完了饭他们就又锄地去了,往回锄,一垄锄到头儿,天也黑了。劳改犯回村吃晚饭,看守也跟着他们回去,压根儿忘了地头上还有个人。
“第二天早上点名时看守才想起他来,他们回地头找他,发现他人还在那儿,不过早断了气儿了。一准是头天晚上让蚊子咬死了,听说挺吓人,孩子儿都不让去看,他们当天就地把他埋了。后来,劳改犯和看守都走了。现在谁也说不准他埋哪儿了,反正在小南山儿。他死得惨,死后冤魂不散,晚上出来迷人。好多都人亲耳听见过他在那儿哭,俺们都不敢提他,你可别告俺爹俺说了这事。”
一个人被蚊子活活咬死?对那些没去过北大荒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谈。我听到这件事时,已经在那儿呆了几个月,我不由浑身打了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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