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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那条船一路就到了拉包尔吗?
李:有一本书叫︽地狱船︾,你看过吗?我不敢看。
我们这一百多人,到了拉包尔前一站,最后一个礼拜,换船了。进入一个底舱,里头已经有三百多人。你想想,一个只能容一百人的船底,现在塞
进了四百多人是什么状况?
龙:空气不够?
李: 不通风的底舱,很热。空气不够。闷到最后,我只能告诉你,四百个人,
没有一个人穿衣服的,内裤都没有,头上身上爬满了虱子。
龙:大小便怎么办?
李: 你到哪里上厕所啊?舱底两侧有各有一个楼梯往上,但是在每一个楼梯口
守着四把刺刀,他说,一次可以有五个人上去,那五个人下来之后,才能
再放另外五个人上去。
于是在楼梯底,就站满了人。﹁先生啊!我要大便啊!﹂﹁先生啊!我要
小便啊!﹂他们不理你,逼急了小便就流出来了,贴身挤在你身旁还有横
倒在你下面的人就骂。再逼急,大便就出来了。
龙:譬如大便,你自己怎么处理?
李:我就撕被单。
龙:有东西吃吗?
李: 有东西吃,没有水喝,不给水喝。有的人喝自己的尿,可是,因为缺水,
所以连尿也没有。那时时候想自杀都很难,因为刺刀在那里,你连楼梯都
上不去。这样子有一个礼拜。
你想象一下:四百多个国军,全身一丝不挂,大便小便流在身上,头上满
是虱子。那真的是一艘地狱船啊。
龙:你们到了拉包尔上岸的时候,很多人是抬着下来的啰?
李:谁抬谁啊,都走下来的。
龙: 其它的船,说是那身体太弱的,一上码头就被日本兵枪杀了,您知不知
道?
李:这个我倒没听说过,至少我们这船没有。
没有红药水
龙:这样的地狱航程,没人死?
李: 体力统统搞光,人却没死,真的没人死。死是什么时候开始死?我告诉
你,上了岸,十天以后开工,死,才真正开始。
龙:怎么说?
李: 我们被编成几个大队,就叫﹁支那特别劳务队﹂,分头出去做工。有一个
五百多人的大队最后死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一百多人。他们的工作比我们
苦。美军来轰炸的时候,他们没日没夜地抢修机场,白天炸坏了,晚上就要去修,等到飞机撤了,没事了,他们就要去开公路,有时候进入丛林,
三天都见不到太阳。我这一队,做的是码头装卸。
龙:那么整个在拉包尔的过程里头,有没有见过台籍日本兵?
李:有,就是台湾军夫,有几个还谈得来。
龙: 你们这些中国俘虏,对于这些台湾兵的监视,感觉是什么?你们之间的关
系是什么?
李: 你说我们能讲什么,我们能去鼓励他要有民族思想吗?不能,大家彼此心
照不宣吧。
我们第一天上工,晚上就有一个弟兄回来跟我说,大队长,今天碰到好多
台湾来的年轻人啊,也在做苦工。很快,我们就发现,拉包尔有好几千个
台湾来的年轻人在做工,还有一千多个广东、香港来的壮丁。
龙: 当时中华民国驻澳使馆给外交部的文件说是有六千九百多个﹁台湾壮丁﹂
在拉包尔,需要被遣返台湾。再包括一些老弱妇孺的话,总共可能有八千
多个。
李: 我跟你讲,我们大使馆是很差劲的,战后台湾人并没有经过大使馆回来。
是盟军的船舰,把他们当日本兵一样遣送回乡的。
龙: 李伯伯,你们在拉包尔集中营,受到日本兵的虐待严重吗?您刚刚说,到
了拉包尔之后,死才真正开始?
李: 这要说给你听才懂。上岸十天后就出工,那个时候大家有气无力,彼此也
不太认识,没有合作过。譬如抬一个箱子,一个人没力气扛起来,需要两
个人抬;两个人抬起来没事,放下去的时候,如果不同时放下,可能你的
脚被碰破了,或手被划到了,或者被钉子勾到了。你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