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1/4 页)
那一天起,你们立刻改吃陈年小米,连一块肉都没有,你们却不反饥饿,今天
还这个样子忘恩负义,上天会报应的,不要认为会放过你们。﹂68
后来在台湾参与了雷震的︽自由中国︾创刊的聂华玲,刚刚结婚,她窜改
了路条上的地名,和新婚丈夫打扮成小生意人夫妻,把大学毕业文凭藏在镜子
背面,跟着逃亡的人流,徒步离开了北平。
后来独创了︽传记文学︾以一人之力保存一国之史的刘绍唐,刚好在北京
大学修课,被迫参军,看了改朝换代之后第一场晚会戏剧。美貌的女主角是一
个努力设法改造自己的女兵,穿着一身列宁装。一个诗人爱上了她,她也回报
以无法克制的热吻,但是当诗人用最深情缠绵的语言向她求婚时,她突然倒退
两步,毅然决然拔出枪来,打死了这个诗人,剧终。这是她为了思想的纯正而拔枪打死的第四十一个求爱者。剧本是个俄文改编剧,剧名叫做﹁第四十
一﹂。
69
已经成了正式﹁解放军﹂、穿着军装的刘绍唐,一年以后,制作了假护
照,不断换车、换装,像间谍片的情节般,一路惊险逃亡到香港。
这时候,后来成为︽中国时报︾驻华盛顿特派员的傅建中,是个上海的初
中生。北平﹁解放﹂以后四个月,在上海的街头看着解放军进城。各种节日的
庆典,学生被动员上街游行、唱歌、呼口号,他睁着懵懵懂懂的大眼睛,觉得
很兴奋,摇着旗子走在行列里。
七岁的董阳孜——没人猜到她将来会变成个大书法家,也在上海读小学,
开始和其它小朋友一起学着扭秧歌,﹁嗦啦嗦啦多啦多﹂,六十年后她还会
唱。比她稍大几岁的姊姊,很快就在脖子系上了红领巾,放学回到家中,开始
热切而认真地对七岁的阳孜讲解共产主义新中国。有一天,姊姊把她拉到一边
严肃地告诫:﹁如果有一天妈妈要带你走,你一定不要走;你要留下来为新中
国奋斗。﹂
国民党的飞机来轰炸上海的工厂和军事设施的时候,阳孜的妈妈被低空飞
机打下来的机关枪射中,必须截肢,成了一个断了腿的女人。即便如此,两年
后,这行动艰难的年轻母亲,还是带着阳孜和小弟,逃离了上海。
在上海火车站,系着红领巾的姊姊,追到月台上,气冲冲地瞪着火车里的
妈妈和弟妹。
﹁我到今天都还记得姊姊在月台上那个表情,﹂阳孜说,﹁对我们的﹃背
叛﹄,她非常生气。﹂
张爱玲,用她黑狐狸绿眼睛的洞察力,看了上海两年,把土改、三反、五
反全看在心里,就在阳孜被妈妈带上火车的同一个时候,也悄悄出走,进入香
港。
那都是后来了。当林精武逃出徐蚌会战的地狱,在雪地里拖着他被子弹射
穿而流血的脚,一步一跳五百公里的时候,上海的码头,人山人海。很多人露
宿,等船。船来了,很多人上不了船,很多人在拥挤中掉进海里。
有些上了去的,却到不了彼岸。
悲惨的一九四八年整个过去了。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日,除夕的前一
夜,冷得刺骨,天刚黑,太平轮驶出了黄浦港。淞沪警备司令部已经宣布海上
戒严,禁止船只夜间行驶,太平轮于是熄灯夜行,避开检查。十一点四十五
分,太平轮和满载煤与木材的建元轮在舟山群岛附近相撞,十五分钟后沉没。
随船没入海底的,有中央银行的文件一千三百一十七箱、华南纱厂的机器、胜
丰内衣厂的设备、东南日报的全套印刷器材、白报纸和数据一百多吨。当然,还有九百三十二个人。
少数的幸存者闭起眼睛回想时,还记得,在恶浪涛天的某一个惊恐的剎
那,瞥见包在手帕里的黄金从倾斜的甲板滑落。一个母亲用双手紧紧环住她幼
小的四个孩子。
一九四九年,像一只突然出现在窗口的黑猫,带着深不可测又无所谓的眼
神,淡淡地望着你,就在那没有花盆的、暗暗的窗台上,软绵无声地坐了下
来,轮廓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