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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下来,将那上等绿玉丢在了尸体上面。人群中为她如此对待一块玉石发出了惊叹。
她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她从三楼那宽大的平台上消失了。人人都听到了她尖利的声音在那些回廊的荫影里回荡。她是在叫她的贴身侍女,我的教师:“卓玛!桑吉卓玛!”
于是,身着水绿色长衫的卓玛也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父亲带着央宗进了三楼东头,朝向南面的房间。这下,他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了。虽说在此之前,任何一个麦其土司都不会和一个女人一直睡一个房问,更不要说是同一张床上。
来看看土司的床吧。土司的床其实是个连在墙上的巨大柜子,因为光线黯淡而显出很幽深的样子。我曾经问父亲:“里面没有妖怪吗?”
他不作正面回答,只是像最没有心计的父亲那样笑着说:“你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啊!”
我相信那里边肯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那天夜半的时候,官寨外边响起了凄厉的哭声。麦其土司披衣起来,央宗滚到床的外边,里边浓重的暗影叫她十分害怕。土司在床前大声咳嗽,官寨里立即就点起了灯笼,官寨外立即燃起了火把。
土司到了三楼平台上,立即有人伸出灯笼把他的脸照亮。土司对下面暗影中的人叫道:“我是麦其,你们要看清楚一点!”
下面,朦胧中显出了三个人跪在地上的身影。那是被我们杀死的多吉次仁的老婆和两个儿子,背后是那具倒吊着的尸体,在木桩上轻轻摇晃。
父亲大声发话:“本该把你们都杀了,但你们还是逃命去吧。
要是三天后还在我的地界里,就别怪我无情了。“土司的粗嗓门震得官寨四处发出嗡嗡的回响。
下面的暗影中传来一个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土司,让他们再照照你的脸,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你是害怕将来杀错人吗?好,好好看一看吧!”
“谢谢,我已经看清楚了!”
父亲站在高处大笑:“小孩,要是你还没来,我就想死了,可以不等你吗?”
下面没有回答。那母子三人从黑暗里消失了。
父亲回身时,看见母亲从她幽居的高处俯视着自己。
母亲十分满意父亲向她仰望的那种效果。她扶着光滑清凉的木头栏杆说:“你怎么不杀了他们。”
父亲本可以反问母亲,我的心胸会如此狭窄吗?
但他却只是低声说:“天哪,我想睡了。”
母亲又说:“我听见他们诅咒你了呢。”
父亲这时已经变得从容了:“难道你以为仇家会歌唱?”
母亲说:“那么紧张干什么,你是土司,一个女人就叫你这样了。要是有十个女人怎么办?”
口吻是那么推心置腹,弄得父亲一下就说不出话了。火把渐次灭掉,官寨立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母亲清脆的笑声在这黑暗中响起。母亲的声音在黑暗里十分好听:“老爷请回吧,小老婆在大床上会害怕。”
父亲也说:“你也回吧,楼上当风,你身子弱,禁不起呀!”
母亲当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埋伏。不禁想到,平日里要是自己不做出哼哼叨卿的病模样,情形当不至于如此。她是把汉族人欣赏的美感错以为人人都会喜欢的了。
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死了就算了。麦其土司家再缺什么也不会缺一房太太。
用钱买,用枪抢,容易得很的事情嘛。“
父亲说:“我不跟你说了。”
“'那你还不快点进屋,我是要看看这一晚上还有什么好戏。”
父亲进屋去了。睡在床上还恍然看见那居高临下一张银盆似的冷脸,便咬着牙说:“真成了个巫婆了。”
央宗滚进了土司的怀里:“我害怕,抱紧我呀!”
“你是麦其土司的三太太,用不着害怕。”
热乎乎的女人肉体使土司的情绪安定了。他嘴上说着要举行一场多么隆重的婚礼,心里却禁不住想,查查头人的全部家产都是自己仓里的了。查查是所有头人里最忠诚的一个。而且,这也不是一代两代的事了。他就是不该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同时,也不该拥有那么多的银子,叫土司见了晚上睡不着觉。要是自动地把这一切主动叫土司分享一点,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想到这些,父亲禁不住为人性中难得满足的贪欲叹了口气。
他怀里的女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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