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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一家不再蹲在院里吃饭,有人守着灶火,有人委住炕。没有人再提告示上的事。
晚上,向喜的媳妇同艾揪把花柴在火盆里点着给向喜烤火。花柴的火苗很旺,热气顿时把屋子弥漫。向喜叫同艾围着火盆和他一块儿烤火,他看见火光中的媳妇尤其好看,椭圆形的脸格外白,嘴唇格外红。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女人的嘴唇能有这么红。闲杂书上常有对女人嘴唇的形容,一般都形容成樱桃。向喜没有见过樱桃,只见过桑椹和沙果。他想桑椹的红有点偏紫,沙果大概和樱桃相仿,沙果就够好看的了。同艾边用火筷子撩拨着盆中的火苗,又不停地撩动着额前的刘海儿,生怕头发帘儿被火苗燎着。在火光下,向喜还发现媳妇大袄旗盘领上的花样格外明显,一朵挨一朵的碎花像荷花又像棉花朵。他想那一定是荷花,绦子这东西产在苏杭,苏杭人是不懂得棉花的形状的吧。火光中的同艾,也不时拿眼的余光扫到向喜,她发现向喜的辫子还盘在头上没放下来。干活儿的人都是这副摸样,闲暇时,辫子才被放下来。同艾看伸手烤火的向喜许久不说话,便说,“你两天不梳头了,赶明天我给你梳梳头吧。”向喜把辫子放下来在手里攥攥,觉得媳妇的话有道理。同艾又说,“桂说前街贴出告示了?”向喜说,“石桥镇也贴着哪。”同艾顿了顿又说,“莫非真有人去投奔?”
向喜没有回答同艾的问话。火盆里的花柴已烧尽,变成了一盆红火。红火无烟,烤火人才觉得最应时。
注:
1,湘军:清咸丰年间由曾国藩在湖南督练的一支新军。淮军:清同治年由李鸿章在安徽督练的一支新军。
2 ,袁世凯(1859——1916),字慰庭,北洋新建陆军创始人,北洋集团首领。曾任直隶总督、内阁总理大臣,民国临时大总统等。
3,王士珍(1861——1930), 字聘卿,老北洋系,河北正定人,北洋武备学堂毕业。曾任军政司正使,二、六镇统制,陆军部大臣,国务总理等职。
笨花 第一章5(1)
向喜到底受了告示的诱惑,决定去县署望汉台下应试。
在以后的日子里向喜常想,是谁让他鬼使神差地举起了家里那个石锁呢?身处顺境时,这就像他人生的一大侥幸;身处逆境时,又似乎是他对那个石锁的抱怨。
那天晚上,向喜和同艾就着火盆的余火一直坐到鸡叫头遍。同艾一次又一次试探着向喜的心思,向喜却一次又一次岔开话题。向喜遇事一向不事声张,即便是决定了的事,也总是先捂在心里。这夜,他们的对话还是在试探和被试探中,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对事成之后的商量。
同艾说,“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备下,赶过了二月二我才待布(注1)哪。眼下絮花倒有,可没有被里被面。”
向喜说,“兵营里什么都发,抗着新铺盖倒成了累赘,还得托人捎回来。带个破旧不起眼的,扔了也不心疼。”
同艾说,“那鞋呢,听说军营里只发衣裳不发鞋。”
向喜说,“看你说的,有衣裳就得有鞋。”
同艾说,“前年俺村里过兵,住满了村子,看他们可苦哩,脚上的鞋露着脚趾头。都过霜降拾花了,兵们还穿着单衣裳。我都替他们冻得慌。”
向喜说,“那是什么军头,是绿营,是马玉琨(注2)的兵,兵不兵民不民的。要不就说朝廷要操练新军呢,新军要效法西国,就是外国。从穿戴到手使的家伙都是西式的,还能少了一双鞋?”
同艾说,“洗换的汗褂横竖得带,年上待的白布还有。”
同艾一提洗换的汗褂,向喜倒不由得伸手攥住自己的汗褂袖子观察起来,发现这袖子已经摩挲得毛了边。他从袖口上揪下几根秃了茬儿的线头儿往火盆里扔。
同艾就说,“看,袖口都快烂了,秋天待的白布倒还够……要不先做件替换的汗褂吧。”
向喜想,这汗褂倒真是该添了。可他却对同艾说,“咱越说越远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准儿能验上?”
同艾说,“一准儿。你要验不上,这一个兆州就没人能验上。”
向喜说:“那是你看我,自家人看自家人都这么说。要是验兵的人也这么说才算数呢。”他觉得和同艾说话越说越真,引得同艾竟要盘算着做褂子,就不再说当兵的事,只抄起火筷子拍打火盆里的余火,心疼起烧火的花柴。心说,这一晚上烧的柴禾够做几顿饭了。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柴草灰对 同艾说:“天也不早了,咱躺会儿吧。”说完先脱鞋上了炕。
同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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