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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的时候,他自然是已经领悟了意思,懂得了当年他叔婶的对话的。
他先听得婶婶说:“你真准备把这小赤佬养大?”
他阿婶自然是在和他叔叔说话,他叔叔沉吟了一下才回答:“他留下的钱,养一百个小孩都够,总不能……答应了人家不算!”
史道福的评语是:叔叔是老实人,可是阿婶十分精明,唉,穷透了,精明全是穷出来的!
阿婶立时道:“不行,第一,小刀会造反,捉住了是要杀头的,你收留小刀会的小孩,不杀头,只怕也要吃官司,坐监牢!”
叔叔咕哝了一句:“小刀会的钱你倒要!”
阿婶的回答:“钱上没有刻著名字!”
叔叔辩了一句:“这孩子的额头上,也没有刻著是谁的儿子,就当是你和我生的好了!”阿婶叫了起来:“你要死快哉!你不看看,这小儿鼻头高、眼睛大,皮肤的颜色象皮蛋,十足是个杂夹种,你同我生得出?”
史道福的阿婶讲这一番话的时候,自然是道地的上海话,(杂夹种)者,混血儿之谓也。
阿婶这样一说,叔叔也犹豫了起来:“看看倒真有点像,人家说,杂夹种愈大,愈是看得出来,唉,这……怎么办才好?”
阿婶十分果断:“掼脱伊。(扔了他。)”
史道福又有补充:“我听到这里,几乎直跳了起来,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扔掉就扔掉?可是我很怕阿婶,假装睡著,一声也不敢出。”
哈山听到这里,更是紧张:“后来怎么了?”白老大呵呵笑:“哈山,你遇说故事的老手了,他不会爽快说出来的,一定要吊著你的胃口。”
史道福大摇其头:“不是吊胃口,事情总要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听的人才有味道,一部(红楼梦),也是这样子罗罗嗦嗦说下来的,若要直截了当,说几句话,就可以说完,还有什么看头?”
哈山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好……好……由得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史道福叹了一声:“我叔叔当时也反对。”
他叔叔说:“让我想一想。”
这一想,好久没有声音,史道福毕竟是小孩子,也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婶婶叫醒,看到婶婶正在床板上,用一条破棉胎把那小男孩包起来,那条棉胎的棉花,已硬得和石头一样,颜色发黑,上面的网络,也破的破,断的断,包好之后,用一条草绳,扎了几转,这时,叔叔从外面进来,拿了一张报纸,报纸包著两根油条,所以有一大半被油浸得成半透明。
叔叔把油条拿出来,递了一条给史道福,自己咬著另一条,一面把报纸折得很小,塞进了棉胎之中。
婶婶问“这是干什么?”
叔叔道:“这孩子,也不知是哪天生的,那男人说是他的父亲,可是连姓名也没有留下,父母都不知道,这张旧报纸上的日子,就算是他的生日吧。”
当史道福讲到这里的时候,白老大就发觉哈山的神情不对头了 他面色苍白,手不住地发抖,手中的半杯酒,不断在洒出来。
他双眼发直,望定了史道福,看来他想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指向史道福,却说什么也抬不起手来。
白老大大吃一惊,忙喝道:“哈山,你怎么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托住了哈山拿酒杯的手,把酒杯托向他的口边,哈山大大喝了一口,可是有点力不从心,一大口,只有一半进了他的口,一半流了出来。
白老大更吃惊,忙把手按到他的头顶上,用力搓著,一面道:“你要中风,也等听完了故事再说……”
哈山直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来:“我没事,我没事。”他拨开了白老大的手,又问:“那包油条的报纸,你记得是几月……几号的?”
史道福也看出了哈山的神态大是有异,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反是白老大,有了几分感觉,他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时,哈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手竟是冰凉的 在白老大的记忆之中,只有一次,哈山这样紧握著他的手,手是冰凉的,那是他们都十一二岁的时候,和一个近二十岁的凶恶青年打架之前,那一次,他们两人合力,把那个以为两个小孩子好欺负的家伙,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
史道福点头:“我那时认字不多,一二三四是认得的,那是十二月二十日。”
哈山的喉咙发出了“咯”地一声响,双眼向上翻,看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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