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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最上首的云凤雕花金丝楠木椅上落座。众人参拜毕,太后笑道:“端午家宴,一家子骨肉,何必拘礼?入席吧。”见帝后在太后两侧落座,众人方敢坐下。
太后环视一周,见右首第三张桌子仍是空无一人,诧异道:“升平怎的还没来?”
皇后忙道:“回母后,儿臣已遣人往漱玉斋看过了,升平还在沐浴,只怕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这会儿是开席呢,还是再等片刻,请母后示下。”
太后笑道:“升平最年幼,难道还要皇兄皇姐巴巴地等她不成?皇帝以为呢?”
皇帝笑道:“一切都听从母后的。”
太后道:“开席。”
皇帝欠身道:“是。”于是李演率先为皇帝斟酒。
酒过三巡,皇帝站起身来朗声道:“近来北燕犯境,践踏冀南数万生民。朕不忍子民折颈暴露于异族马蹄之下,故决意亲征。日前粮草已俱,兵械已完,待大军集结,朕将挥刀马上,斩寇杀敌!四弟早已在边境等着朕了!”说罢高举玉杯,一饮而尽。
皇后陪盏,离席拜下:“臣妾在宫中日夜翘首,愿将帅一心,士卒骁勇,望佳音早来,雄师凯旋。”众人忙跟着拜下。
皇帝微微一笑,双手扶起皇后:“务请皇后代朕尽孝,朝中宫中,烦皇后多多留心。”
皇后道:“臣妾领旨。”
帝后重新坐下,四目相对,俨然一对恩爱夫妻。我暗暗叹了口气。“朝中宫中”——皇后连乳母王氏羞辱陆贵妃一事闹上了朝堂都不能及时知晓,可见她的蠢钝迟缓。宫中尚且照应不暇,何况朝中?
当下菜肴流水般上来。梨园执事康义全双手呈上一盘写着戏名的竹筹,经由内官递到宫娥的手中,逐次传给佳期。佳期躬身奉上,太后看了看说道:“既然皇帝要亲征,便点一出《拜将》吧。”说着向皇帝笑道,“愿皇帝得大将如汉高祖得韩信,神机妙算,百战百胜。”
皇帝笑道:“若得韩信复生,岂患小小的燕贼?”
正说着,李演已将竹筹捧到面前,皇帝一指道:“这出《赎孽》,朕许久没听过了。”
太后一怔:“《赎孽》太过悲戚,皇帝何故点这出戏?”
皇帝笑道:“这出戏虽然悲怆,但朕喜爱其中的兄弟之义。兄弟之间,因血亲而有情,但更可贵的是兼有朋友之义。且朕听母后说过,朕尚在母腹中时,贵妃便以此一折戏为双亲讨回公道,可见戏中有公义,正当好好观摩一番。”
太后听了,默然不语。皇帝一摆手,惠仙接过盘子,呈到皇后面前,皇后毫不迟疑地点了一出《定婚》。这出戏说的是汉武帝刘彻戏言金屋藏娇的故事。
内官将盘子传给林妃的侍从,林妃正在看戏牌子,忽听太后问道:“端阳佳节,怎么不见信王?他倒舍得将你们母子丢在宫里。”
林妃忙起身答道:“回母后,他日间着了暑气,请医用药,已躺了一天了。实在不能起身向母后问安,望母后恕罪。”
太后道:“无妨。”又向佳期道,“请银院判去王府看看,明天一早回本宫。”佳期应了。当下众人一一点过戏。
直到《点将》唱完,才见升平长公主扶着沅芷匆匆赶来,向太后与皇帝谢罪。只见升平长公主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石榴红单衫,挽着流朱色披帛。发髻左右各簪一朵珠花,甚是随意。太后嗔怪道:“在宫里做什么?怎的这样晚?”
升平笑道:“儿臣午后睡迟了,起得晚了些,母后勿怪。”
太后关切道:“是昨夜没睡好么?”
升平道:“昨夜大约是茶饮得太多,走了困,看了会儿书,又绣了半夜的花。因此午后睡过了。”
太后叹道:“你总让母后操心。待有了驸马,看你还这样淘气!”
升平的双颊漾出两团红晕:“这样多人,母后说这些做什么?!”
太后笑道:“不说便不说。你也别往那边去了,就靠着你皇兄坐吧。”升平领命坐在皇帝下首。
《赎孽》是一出很短的戏,说的是一个叫做王启的人在御街上误杀了义兄李佩,心中愧悔不及,从容赴死的故事。只听那王启唱道:
“二位贤弟且听我道原委:三月前打杀一人在御街,三司会审升堂问罪,方知那冤家姓甚名谁。
(大哥,却是谁?)
是我经年未见的义兄李光未。义兄姓李名佩字光未,当年菩提树下誓相随。可恨我眼盲当他是盗贼,不合适一剑杀在御街尾,到如今恨绵绵无计可追,因此上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