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3/4 页)
茶喝了。这个村里的人我越来越觉得像山林里的那些动物,有老虎狮子也有蜈蚣蛤蟆黄鼠狼子,更有着一群苍蝇蚊子。大的动物是沉默的,独来独往,神秘莫测,有攻击性,就像老老爷、村长、立春、三朵他们。而小的动物因为能力小又要争强斗胜,就身怀独技,要么能跑要么能咬要么能伪装要么有毒液,相互离不得又相互见不得,这就像腊八、马猴子、银来、半语子、王保宗、刘全喜他们。这些人平日都干些龌龊事,吵骂不断,来喝茶了又成了一群麻雀,碎嘴碎舌,是是非非:说谁又得手了,这次是在东湾里那个崖底下得手的,两人能折腾得很,把一片苜蓿都压平了。说谁在夜里去敲谁个的门,没想屋里又有新的野汉子,他蹲在门口守了一夜,天明那女的出来倒尿桶,走路腿都叉着走,而屋里坐着的竟然是他叔。说谁的媳妇逃跑三次了,这一次已经跑到后沟脑了,遇上了鬼打墙,只是在那里转圈圈,就又被抓回来了。说谁买了个媳妇花了八千元,只说捡了个便宜,可领回来睡了一夜,第二天那媳妇却跑了,那是什么呀,一夜就值那么多钱?!说谁的坟十几年都没人祭了,因为他没男孩,给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女儿死后,女婿又讨了个媳妇,本家侄子嫌外来人占了他叔的家产,把那女婿赶跑了,这侄子便和那媳妇又过活着。说谁是在和他家的毛驴在做,毛驴夜夜声唤,聒得邻居睡不好都向村长告状啦。他们说得津津有味,嘻嘻哈哈,我就烦得坐不住,端了涮锅水去喂猪,经过他们身边时故意打个趔趄把涮锅水泼出来,又拿了扫帚去扫,扫得尘土飞扬。他们生气了,说:胡蝶你是啥意思,嫌我们喝茶啦?黑亮黑亮,你和你爹还没分家哩,要是分了,你两口子请我们,我们还不来哩!黑亮忙给我使眼色,拿过扫帚扔到一边,说:咋是嫌呀,客多酒不完么,你们喝,你们喝。就把我拉进了窑。但这些人我撵不走,常常是他们喝着喝着酒吵起来,最后恶言相向,不欢而散。
几乎是连续着三次,喝茶人热热闹闹来,吵吵骂骂地走了,黑亮爹认为现在的人心里都燥燥着,而我那次给了人家难看,火上泼油,他们的脾气就焦了。这话他当然没给我说,但脸吊得老长。我才不管他吊脸不吊脸,偏还在硷畔沿上栽了两个杆,拉起绳,把我洗过的衬裤搭上去晾。可我没有想到,一件衬裤就丢失了。黑亮一直想着在那石女人旁也有些花花草草,他先试过栽极花,但极花的根是虫,长出草开了花就结束了,不可能再生长。他从坡上挖回了几丛蒿子梅根栽在那里,虽然每日都浇水,猪只从猪圈里跑出来了一次,竟然就把那些根拱了出来。乌鸦从来都是落在白皮松上了才拉屎的,偏偏有两次乌鸦还没落到白皮松上便拉起来,一次拉在磨盘上,一次拉在井台上,全是稀屎,白花花一片。而且,黑亮开手扶拖拉机撞到了崖石,虽然没出大事,但那个倒后镜撞掉了,公鸡生了癣,脖子上的毛脱得精光,瞎子崴了一次脚,黑亮爹在凿石头时锤子砸了手,他可是老把式呀,怎么能让锤子砸了手,他自言自语在说:啊这是咋啦?!
我知道这可能与我有关:我厌烦着村里人,他们才这样的丑陋,我不爱这里,所以一切都混乱着,颠倒着,龌龊不堪。
我在窑里,我就是门外的狗一样窝蜷一团,我到硷畔上了,坐在那里我又是另一个捶布石。我沉默了五天,十天,我觉得我都没有嘴了,行尸走肉,第十一天我终于开口说话,我说:我想麻子婶了!
麻子婶因为我得罪了黑家父子,麻子婶再也来不了硷畔,当我郑重地给黑亮说,这绝不可怨怪麻子婶,是我让她给我捡来的苦楝子籽,她并不知道我要苦楝子籽做什么用,她给你们黑家做了那么多好事你们倒仇恨她?!
黑亮说:那你不糟蹋我的孩子啦?
我说: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
黑亮立即把这话告诉他爹他叔,也告诉镜框里的他娘,那天天空晴朗,瞎子把毛驴拉出来溜达,毛驴在硷畔上打滚,连打了五个滚,尘土飞扬,而黑亮爹被呛得直咳嗽,在说:让我喝喝酒。他喝了一瓶子酒,就喝醉了。
黑亮希望我属于他,给他生孩子,我逃不脱他,他的孩子已经在我的肚子里生成,我也就生孩子吧:有了孩子,或许,我就完全不属于了他。
* *
指甲在窑壁上的刻道还在继续,我已经不再哭泣,不再突然就尖叫一声,不再摔东西,也不再上厕所时把放在那里的尿桶尿勺踢进粪池,或抬起脚在窑门上踹出个泥印。村子里在十一年前枪毙了一个罪犯,鬼魂作祟,被村人在坟上钉木楔,在旧窑上贴咒语,我也害怕了我成坏灵魂,生育的孩子将来是孽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