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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里山路,完成了这个心思,了了顾兰子的心愿。
安家塔还是过去那个安家塔,照样鸡叫狗咬,照样人们扛着犁杖早出晚归。它并没有因为这一户人家的绝根而冷落,因为又有新的流动的河南人补充了进来。当年安家塔托孤的那顾兰子的家,如今又有人住着。他们很热情。他们说那以前的故事也听老户们说过。他们留一对新人吃饭。
荒草萋萋,秋风嗖嗖,毛驴的铃铛响着,一对新人来到安家塔半坡那一堆乱扎坟头。谁是谁,哪个坟头子上顶着哪个,顾兰子已经分辨不清了。顾兰子扶着高二的肩膀,从毛驴身上溜下来,新做的绣花鞋沾地,顾兰子双膝跪倒,哭了两声,为这死在异乡的父母兄弟姊妹而哭,为天下所有的花园口的难民而哭。哭完,磕了三个响头。高二一手牵着驴缰绳,另一手扶地,也陪着顾兰子磕。“这个地方,我以后不会再来了,爹、娘、哥姐弟妹,你们互相照应吧!”说了上面这些话以后,顾兰子站起来,拍了一下膝盖上的土,然后翻身上驴。一对新人踏上回白土窑的路。
回程显得轻松一些了。驴蹄子踏着山路,清晰有声。驴脖子上那个铃铛,呛啷作响。新郎官高二胸前那朵红花,秋日的太阳一耀,红漾漾的。川道地头上耕作的那些人,不停地发着喊声,为这一对新人祝福。这地方多的是河南人。人们把这里叫“小河南”。从洪水中逃出来的一条命,从黄龙山这种“虎列拉”的瘟病中逃出来的一条命,如今要婚嫁了,要生儿育女了,要像一个体面的人那样地活下去了,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呀!所以河南老乡们都为顾兰子高兴,都把顾兰子的幸福,当做自己的幸福。
天麻糊黑的时候,一对新人准时地回到了白土窑,走进了那孔牲口窑刷新以后的新窑。一路上他们接受了许多的欢呼,这叫他们十分的感动。尤其是顾兰子更感动,孤苦伶仃的她感到了来自乡党的温暖。
窑院里充满了喜气。那孔牲口窑,如今整修一新。地面上铲去了牲口的粪便,又用黄土垫了一层,然后拍实。窑的墙壁上新抹了一层白土。白土窑所以叫白土窑,就是因为有一面山崖,是白土的,所以三小子到那里掏了一筐白土回来,负责这刷墙的工作。新窑的门框上,红纸上写了喜联。那喜联上的墨笔字是高二写的。高二是新青年,他为这喜联所写的句子,没有用那种俗套子,而是写了这么两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九章 圆房(4)
荆树有花兄弟亲,
书田无税子孙耕。
高二借这两句话,表达了他将来的志向。
高发生老汉那天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什么事也不干,只穿着一身干净衣服,手背在后边,迈着方步,烟袋锅儿搭在脖子上,在窑院里转悠。
高安氏将窑院里的地面,扫了一遍又一遍,扫完了,洒上水,水干了,再扫。粗笤帚扫过了,又用细笤帚扫。直扫得这地面光堂堂的,秋天的太阳一照,像蛋黄一样铺在地上。她还将大窑里那个锅台,重新用锅底黑染了一遍,锅台黑明黑明的。白墙一衬,显得墙更白,锅台更黑。
圆房仪式举行得很热烈。来了很多的人,河南口音的,关中口音的,陕北口音的,山东口音的,安徽口音的,吵吵闹闹。白土窑地面大约许多年来,还没有过这种热闹。前来祝福的人,都从自己家里带来了最好的东西,或两只鸡蛋,或一捧瓜子红枣,或二尺白洋布,大家把这当成了一次乡间聚会,当成了同时也是对自己离乡背井生涯的一次祝福。
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是因为这一对新人骑着毛驴,响着铃铛,从安家塔到白土窑一路招摇。
除了陕西人,除了河南人,在这祝贺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俄罗斯人。黄龙山的旮旮旯旯里,住着不少的俄罗斯人。这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也沦落到了这黄龙山,那时还没有人对这件事作出过解释。直到二十年后,到了一九六○年,苏联专家从中国撤退的时候,这些人混到专家队伍里回去了。这时人们才弄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是苏俄一些达官显贵的后裔。有个叫斯大林的人,在俄罗斯搞大清洗,把他们的父母杀了,把这些孩子集中到离中苏边境不远一个叫伊尔库茨克的地方,学习汉语,学习无线电技术,然后,用汽车拉了,送往中国,先从东北走,没有走通,就又从西北借了一条路,进了境。这些人是共产国际往延安送的,车到黄龙山的时候,延安方面拒绝接收,于是汽车把这些人甩在了黄龙山,成了高老汉他们的邻居。
那一天夜里,高发生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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