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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拜帖就回去了。”
刑部郑老爷是肃顺的下属,大名鼎鼎的秋审司八大圣人之一的郑敦谨,道光十五年的进士,为人很是忠厚,因为不善钻机,在一干同年都官符如火的现在,还是在做他的刑部司员,肃顺到部履任之后,于刑案、律例一窍不通,郑敦谨于他有多方指授,两个人也算是朋友。这一次过府拜望,大约也是为了向自己道贺而来的。
不过现在,肃顺没有应酬他的心情,点点头吩咐一声:“到街口的也闲居买四份‘盒子菜’,送到郑大人府上,就说我今天有事,隔日再亲自过府拜会。”说完他又吩咐一声:“请皞(音号)臣先生。”
“是。”
一会儿的功夫,下人在前,后面跟着一个年级在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进到正厅,来人身材不到五尺,落拓不羁,仿佛脸都不曾洗干净,一身的名士派头:“给大人请安。”
肃顺展颜一笑,伸手相邀,“龙先生,请过来坐,过来坐。”
来人叫龙汝霖,字皞臣,湖南槚(音假)山人,龙汝霖幼年聪慧,在当地有神童之称,人皆言科场高中,指顾间事,谁知道他大约是临场发挥不好,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久试不第。看着才学断不及自己的荣光一时,自己却每每名落孙山,胸中全是自怨自怜之气,时间久了,变得格格不入。也就越来越没有人喜欢和他亲近。
他为人性情骄傲,最瞧不起那些丹铅不去手,作校勘,作笺注,十分用功的同年,而喜欢研习经济实用之学,而又讲究词章,喜欢金石,旁及音律,凡是所谓‘杂学’,无不涉猎,颇有些名士派头。
道光二十九年,道光三十年,咸丰元年连续三次乡试不第,让他彻底断了入仕的念头,转而走上幕宾这条路子,进到山东臬司福济的府中,担任一名清客。虽说“读书不成,去而学幕”,好象是末路,但却是“神仙、老虎、狗”的生涯。名幕的声光,十分煊赫,此辈不但律例烂熟,文笔畅达,而尤贵乎师承有自,见多识广,所以学幕的过程,十分重要。
龙汝霖人极聪明,而且任事贵在专一,福济于他也很为倚重。这一次山东案发,他算是第一个瞧出这件事背后大有文章之人,不想福济利令智昏,更加没有壮士断腕的狠绝,荫庇项进、赵光等人,在他看来,实在是自贻祸端,不过居停大人自作主张,他也无可奈何。
到了皇帝上谕发下,着用困顿之法逼供项进等人之时,又是龙汝霖第一个觉察出其中另有隐情,和福济说,让他贿买臬司衙门的差役,在夜间轮值之时,不妨敷衍其事——这一节是福济招供之后,肃顺才知道的——肃顺有一个非常好的特点,便是肯于服膺那些确有实学之人。所以在给朝廷上的折子中,只说此事是福济指使,没有提及龙汝霖的名字。
这还不算,肃顺派人把龙汝霖找来,一席长谈之下,将他引入了自己府中,为表示对龙汝霖的重视,他亲自动笔准备聘书,用大红全帖,面写“关书”二字,里面写的是:“敦聘汝霖龙夫子,在署理刑部左侍郎任内,办理刑名事件,月奉修金纹银一百二十两,到馆起修。三节另奉贽敬纹银三十两。谨订。”下面署款“教弟肃顺顿首拜。”不用官印、也不用私章,封入红封套内,加个签条,写的是“龙夫子惠存”。
龙汝霖一来是贪念每月一百二十两的修金银子,二来福济落得个旨到之日闹市被斩的厄运,自己身在案中却全然无事,也很感念肃顺的笔下超生之德——实际上,肃顺上呈皇帝的折子,也是经过他润色的。大邀帝宠之下,也让他对肃顺未来的仕途有了更多的把握,因为这样的缘故,龙汝霖慨然应允,随同肃顺到了热河。
肃顺在九城兵马司呆得久了,于这等接人待物比之福济又无端的高明了一重,每日里散了值,和龙汝霖清谈消酒,自然的是以龙汝霖说,他只在一旁做听众,肃顺读书不多,龙汝霖有时候言论之中带出些典故,肃顺经常瞠目以对,一开始的时候难免给龙汝霖轻视,不过肃顺从来以友朋待人,龙汝霖的心中也便有了很多忠恕的念头。
而且肃顺人极聪明,在龙汝霖面前从来不肯做那些不懂装懂的蠢事,他经常和龙汝霖说:“皞臣兄,你和我谈书上的道理,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尽管说,我听听总是有益的。”
这一说,益使龙汝霖觉得他坦率可爱,不过也因为他这一说,反倒不便再引经据典,谈谈书上的道理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亭公,你倒也不必自谦。”他说,“我劝你闲下来,倒不妨读几首诗,看看山,看看水,这倒是涵泳性情,于你极有益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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