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湖广路远(二)(第2/3 页)
霁形色淡漠,一副看客姿态:“姑娘想叫我答什么?本官倒奇了,是与不是,与你有何干系?”
卢知照好不容易积起的勇气终于在此刻殆尽,看着月色愣神道:“您……就当我不甘心吧。”
不甘心……
张霁内心某处忽地一沉,塌陷了一块,空出的地界翻涌出几分惊惶与无措。
……有期许才会不甘心。
他的亲族,甚而是他的生母,都未曾对他有过什么期许,前者刻薄,后者软弱,前者讽他位卑才浅,后者求他容忍退让。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行止会憋出一句“不甘心”,他们看不见他入仕之初的奋力求索,只见高升之后的极尽攀援。
于是这群对他从未怀有过期许的人得了借由,他们成了道德的圣人,在暗处讽他谤他,明面上却摇着尾巴在他手下求生存。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从没希冀过他这一条烂命该与何人有何种交接。
可是今日她言之凿凿……
她说她不甘心,为着他的过往不甘心,那样茕茕孑立、人微望轻的过往。
张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轮孤月直挂云霄,澄明的光色倒显得刺目,他视线下移,触及了倾倒在河水里的光晕和……他们的影子。
年岁十一的他不会知道,会有这样一个月华溶溶的栈桥之夜,也绝想不到与他水上“共影”的会是这样一位女子。
她鲜活,固执,勇敢,浑身带刺,像一位暗夜执剑的英雄,亮剑一瞬,便可撕裂万顷幽冥,他隐在冥色里,若是刀剑无眼,她不慎伤了他……
倘使能败在她手下,他竟也觉着值当。
她除了话多,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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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知照的悔意总是来得突然,时至夜半,她卧在客房的床上左右睡不着。
她在宫里时常常告诫风茗遇事莫要冲动,轮到自己却又嘴巴动的比脑子快。今时的她不过一介宫人,识得字也就算了,还能将首辅早年的冷僻诗作信口拈来,实在脑袋发昏。
料想张霁今日近乡情怯顾不及她言词里疏漏,若是他细究开来,她又如何全身而退?
卢知照啊你不该!
一番心理挣扎过后,榻上的女子终于入眠,她向来如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侧躺着,白皙的面容失了锋利的眸光,更显得恬静柔和,长而不密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双颊微粉,衬出几分少女稚气。
窗外透出的月光拂落一地,倾吐着暮色的皎洁。
翌日清晨,卢知照下楼不见张霁,吃完早食后才见他悠悠下楼。
她笑着同来人打招呼:“看来张大人昨日睡得很好。”
张霁淡淡回她:“是不错。”
他冷眼掠过桌上的吃食,很快拂衣落座,从外衣里掏出一张图纸,抬手叫她来看。
“此行分二路,一路人去县上李玉章所说的那家寿衣铺,问问李北行父亲多日前去那处是为着什么,另一路去湘临县南边的书塾找找线索,若能寻到李北行的手迹,再好不过。”
他修长的骨节顿了顿,停在书塾在图纸上的那处标点。
卢知照神情关切:“您难道有李北行的书试考卷?”
张霁摇摇头:“书试规程严密,独立于内阁之外,内阁中人没有插手去管的道理。”
她神情不解,又追问:“只是协助查案也不行?这是什么道理,此案早日肃清难道不对书试有利?”
张霁应道:“规程如此。”
他又解释:“朝中如今派系林立,一旦一方有所异动,余下的各个派系便多了攻击的靶子。就事情本身而言,谁得理并不重要,要紧的是陛下如何看。”
她倒险些忘了,如今朝中阵营林立,权臣当道,都是那位陛下的功劳。
所以,当年曾璜搜集了严靖的一干罪证,将他告上御前,却反被逐斥,当日离京,也是因为在党派之争中败给了圣意。
曾璜之死……
她瞥向身侧端坐的人,心里反倒没了滋味。
张霁收起图纸,问道:“你想去哪路?”
卢知照应道:“书塾。”
他接道:“寿衣铺已有人手,你我同去书塾。”
话音未落,客栈外一人勒停马车:“吁——”
一位中年男子下了马车,男人生得高大挺拔,五官立体,特别是那挺直的鼻梁。
卢知照瞧着倒与张霁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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