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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好让浑身那自己都听得到的呼呼血流慢慢平息下来。“师弟!真没想到呀!”天福匆匆走进来,对天禄说,“咱们救的那个英夷商人竟然是英夷总领事、大兵头义律!那天他坐他们的路易莎号船,也被飓风打翻沉没,差点儿完蛋!”“哦。”天禄淡漠地应了一声,他还没有从激荡中完全恢复。“广州大战的时候,三大帅悬赏十万元要他的头,就是林大人任上也悬赏五万呢!……”天福平静地说着,一点听不出遗憾的味道。“你们见到他了?”“这倒没有。可一见小师弟拿着的那只戒指,洋行的人就很客气,立刻付给了一万二千银元,还有一张义律亲笔签名的证书。也算讲信义的了。”“证书?什么叫证书?”“我也是刚从那个通事口里听来的说法。就是一张英国的公文纸,上面有义律的签名,证明听泉居永远归咱们,不许别人侵占。对了,就跟咱们的房契、地契差不多,只是不打手印,没有印章……”“那能管用吗?”“通事说,对英国人准定管用。唉,管他呢,先让师傅安心是真的。走,快去瞧瞧师傅,看这一招儿灵不灵!师傅这会子怎么样?”
天禄跟着天福快步朝后院走,嘴里说着:“不好,已经糊涂了!……”然而,他们俩一进屋,就惊异地看到:奇迹出现了。
天寿把那张质地坚韧、花纹十足外国味儿的羊皮纸举在柳知秋眼前,垂死的老人竟然瞪大了眼睛,用力朝这张纸上看,那目光似乎能把纸洞穿。他示意儿子再读一遍,读得更慢更大声一些——“……我批准,听泉居一处永归公民柳知秋及其子弟后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占。此令!大英帝国全权代表,驻中国总领事义律……”老人微微伸头听着、看着,又用手在那张羊皮纸上摸索着,终于长出一口气,全身放松,十分宁帖地摊开手脚躺倒,闭眼歇了好半天,用微弱的、但大家都能听清的声音说:“我想喝口粥……”天寿陡然间眼圈红了,背过身赶紧把泪抹掉,笑道:“粥,粥,就来就来!”满屋里的人,天福天禄阿嘉婶,还有刚刚把挑银元的脚夫打发走的阿嘉叔,都露出笑容。阿嘉婶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说是心病就得心药医,神仙也没这么灵!天寿催阿嘉婶快去煮粥,别�嗦。
阿嘉婶的鸡粥香浓味美,是听泉居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病人半月来第一次吃了半碗鸡粥,又喝了一盏参汤,竟沉沉睡了一个时辰,没有呻吟,没有气喘,没有吐血,只有过两三声不太剧烈的咳嗽,真是奇迹!
天福天寿又拉了天禄到前院客厅去看那一箱箱的银元。天禄说:除了小时候在鸦片商颠地的趸船上,再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们竟突然间拥有这么大一笔财富,没法不兴奋,拨弄着哗啦哗啦乱响的银钱,商量着怎么使用分配。
第一是给师傅治病,第二增修加盖听泉居,第三要用来娶亲……说到这里,天寿又不做声了。
天福道:“这事我不急。等师傅的病好了,我还是想去浙江找林大人,在林大人手下谋一份差事,也算是上了正路吧!……有了这笔钱,经营园林也好,耕读也好,做生意也好,师弟你们就不用再唱戏了,跳出下九流,早一天好一天!”天禄也说:“师兄说得对,师弟你就别在梨园行里混啦!苦也吃够了,罪也受够了,心惊肉跳的,差点儿把小命儿搭上,真犯不上啊!”天寿抬头,看看天福又看看天禄,淡淡一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吧。二师兄呢?那就先给你说亲了,是不是?”
天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睛里闪过一片阴云,抿住嘴唇呆了片刻,勉强笑道:“长幼顺序哪能不顾呢,我可不能占大师兄的先!”天福笑道:“罢了罢了,还是先尽着给师傅治病的大事吧,别的日后再说!”这时,阿嘉婶来说,老爷子醒了,叫他们过去。
他实在瘦得可怜,面容仍是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此时他神情安详,眼睛里一片宁静,甚至隐隐透露出当年京师第一昆曲教习的威严和神采,三个孩子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柳知秋了。见弟子们进屋,柳知秋微微笑了笑,点点手中那张羊皮纸的证书,说:“这是怎么得的?”
他的声音依然微弱,底气不足,但已经可以听得清楚了。
弟兄三个你一言我一语,说明了证书的来历。
柳知秋听罢点头,很是欣慰,随后挨个儿打量着三个孩子,目光亮得有些特别,说:“天寿留下,你们先出去。”天福天禄听话地走到院子里。院中几株凤凰木正在开花,红彤彤的树冠如同一片片红云,似有若无的花香在空气中沉浮。天福站在花下,背着手默默仰头观看,神态总是那么平静安详。天禄向来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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