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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流出来,谁知这一哭就哭出了许多软弱,想家,想娘,多少还有那个与他一起在床上滚了一年多的媳妇,竟就越哭越痛……突然顿住,心想,也罢!早晚是个死,不如死个痛快,便止了哭,反而骂起来,且越骂越凶,一句一句,问候着瞎马的女性亲人祖宗,果然就把那瞎马骂得恼火,叫人把他拖到院子里,说:崩了他。
院子里,一阵枪声响过,几个被俘过来的原区队队员倒在血泊中,瞎马却并没有就崩了陈朴真,而是叫人把他绑在一棵楝树上,头撩起来,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抽,直抽得他的气息几无。又叫人拿凉水泼了,冷笑说,我叫你英雄?瞧见这几个人怎么死的了?快说吧,说蔡大牙抢我的枪,抢我的粮食,还有蔡大牙的人,都藏哪儿啦?说了不光不杀你,还放了你,回家搂媳妇过太平日子去,不要再跟国军作对。
陈朴真有气无力,斜眼看看那瞎马,说,有本事去找啊!遂接着,骂蒋介石打内战丧尽天良,保安队是他妈的遭秧军的狗腿子,瞎马早晚要叫河阳集的老百姓点天灯……
到了晚上,他被押着去寻找突围出去的蔡大牙,瞎马说,找不到蔡大牙就零刀旋了他。乡间的路坑坑洼洼,陈朴真被五花大绑一路拖着走,开始他眼还睁着,他睁着两眼看天,天是黑灰蒙蒙的,一派大雪前的惨白沉重,西北风鞭子一样,从惠济河的方向甩过来,甩得人脸刀割一样疼。陈朴真心想,也许这回真要完了,再回不了家。一想到家,想到家里的娘,他心就酸痛,就想往家所在的方向瞄上一眼,可头颈拴有绳子,他想动也动不了,只在心里说,娘啊娘,你老人家白疼我了,好容易拉扯我长大,到了也没能在您跟前尽一点孝,等着来世我再报恩吧!眼泪不知不觉,早流了一脸。
这样子走到前王庄,眼看就有出气的没进气的,两眼翻上去,全身已冰冷。
瞎马的手下,那几个拖他的人,就地将他松了绑,推进一个壕沟里——那时节,这地方到处挖的壕沟。带他的人,就拿铁锨掘那沟上的土,想把他就地埋了。天寒地冻,土硬得像冰块,两个人替换挖着,另外的人就到附近的村上避风了。
偏巧那埋他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忽然闹肚子,跑到庄稼棵子里去拉屎,另一个人,正是那本家。
本家原本跟陈朴真是一个老爷爷,心想早知这样,当初不该带他出来,这样子,以后家人问起来,可不是他这本家爷们的罪?挖着挖着,又一阵风刮过来,就见陈朴真身子蜷了一下,本家用手在他那鼻子下试了试,似乎还有气,遂就将土盖在了他那肚子以下。心说二孩呀,你若是该死呢,也别怪我当初给你引错了路,那都是你命中注定;你若是不该死呢,我把你搁这儿,自有人来救你。
幸好是在夜里,只见一个土堆鼓起来,那拉屎的完了事,就在沟上头喊,好了么?冻死了!好了麻利走!又说,没撂河里喂鱼,便宜他了。
14、
后半夜,下起了小雪,细细的雪肠子落在陈朴真脸上,就把他冰醒了。开始不知是在哪里,身子动了动,哪儿都动不了,只有头还能略微抬一点,遂就清醒了,就想起瞎马要杀他,知道兴许是给活埋了,拼命地往外拱。好在新掩的土,又没夯实,他先将上半身钻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再把两条腿从土里往外拔。拔腿的时候,感到了剧疼,知道那腿是断了的。
从土里爬出来,他忍着痛,拼命爬出沟。好在那沟经过数次战斗,已经遍是壑口。他爬爬停停,疼痛,饥渴,恐惧,寒冷,一回又一回,眼前一片黑。也不知爬了多久,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爬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老乡家的门口。
黎明前的村庄很静,老乡听着门外有动静,像是一条狗在那里扒门,扒了一会儿,就忽忽喘,便颤巍巍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一看是个人,全身又是血又是土的惨样子,非但没开门,反而随手把门关死了,隔着门缝问,你是谁?
陈朴真。
你……活着?
救救我。
门就又打开一道缝,那人说,不是俺不留你,瞎马夜黑时还在这儿转悠,说不了啥会儿,说来就来了!
陈朴真双手扒住门框,说,我只想找口水喝,从昨清早到这会儿,没喝一口水。那人就去掰他的手,手死死地不松开,说,我兴活不了了,可是蔡队长他活着!早晚有一天,他知道了你见死不救,饶不了你!
那人的媳妇,一个中年女人,听到说话声,从屋里披着棉袄出来,就拉了自家男人的衣服,小声说,你看看你!然后弯腰对陈卜真说,大兄弟呀,这大清早起来,冷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