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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在卢浮宫的地下室里发现一卷希伯莱文写的文书。文书里里提到了一首曲子。恶魔奏鸣曲。恶魔所作,被恶魔选中的人演奏。它有神秘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请问,谁是被恶魔选中的人呢?答案是手背上有北欧文烙印的人。真是滑稽,犹太文书里竟然会提到北欧文。佛朗科斯,这下你明白了吧?伟大的元首最爱音乐,对神秘事物又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听说以前还派人找过约柜和圣杯。因此,寻找具有神秘力量的恶魔音乐也就顺理成章了。海因里希·希姆莱负责此事。而我,不幸就是指定的寻曲人。’
“‘您好像找到了。’我捧着匣子说。
“‘找了整整三年。’他说,‘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是觉得既然是希伯莱文献,大概会和犹太人有关。哪里犹太人最多呢?当然是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最多。于是,我在整个欧洲的犹太人集中营里转来转去,遇到手上有疤的人就拉出来追问一番。本来倒可以直接问懂音乐的犹太人的,可是一到集中营,所有的犹太人都声称自己不懂音乐,只是熟练工人。集中营让我想起卡夫卡这个犹太作家。他在一篇小说中写过一架性能优良、只需按一个电钮就将人切成碎片的杀人机器。了不起的预言。上帝的选民们遭遇到了自他们的先祖雅各以来的四千年古老历史上未曾有过的悲剧命运。看守们一边吹着轻松的小调一边进行愉快的屠杀。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犹太人自己的事,与我没有多少关系,我非常忙碌,还要抽空去图书馆查阅历史资料。综观所有历史书籍,人类的整个历史不外乎是谋杀以及谋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谋杀,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谋杀,一个种族对另一个种族的谋杀,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谋杀。哪里都一样,什么时候都一样。
“‘我漫无目的地穿梭于欧洲各地的图书馆和集中营,但是寻找恶魔音乐的事却毫无进展。直到半年以前,我听说有人在法国看到了手上有奇怪疤痕的年轻人,于是我再度来到法国。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找到了他。’
“纳粹上尉从匣子里取出断手,不胜珍惜地托在自己的胸前。
“‘非常幸运,我在即将开往索比堡(注:与奥斯维辛齐名的死亡集中营)的死亡专列上找到了这只手的主人。只差一步火车就要开动了。火车一旦开动,我也只有弯腰鞠躬恭送他滑向地狱的份。这只手的主人并非纯种的犹太人,他名叫让-雅克·科洛,年龄二十二岁。佛朗科斯,记住这个名字,他叫让-雅克·科洛。你记住了吗?’
“我回答说记住了。我是记住了这个名字,直到今天也没有忘记。
“‘他是名音乐家,一名钢琴演奏家,我一看他的手就知道。’上尉低头看着胸前的这只手,说,‘我抓住他的手,把他从火车上拉了下来,直接带他来到一台三角琴前。弹给我听!我说。我叫他弹奏那首具有神秘力量的恶魔奏鸣曲。你猜他弹了没有,佛朗科斯?’
“‘他弹了。’我说。
“纳粹上尉点了点头。
“‘他是弹了。二十二岁的名叫让-雅克·科洛的钢琴家面露讽刺的笑容看着我。您真的想欣赏吗,先生?您不会感到后悔吗?他这样问我。我命令他弹。于是他弹奏了。他弹奏了那首恶魔奏鸣曲。’
“说到这里,纳粹上尉合起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美妙的音乐!无比美妙的音乐!这是人类语言永远无法描述的美丽。它能够让灵魂融化,能够主宰世间的所有思想,能够让一切变为荒漠,让一切失去意义。宗教算什么?民族算什么?国家算什么?人类的生命又算什么!这个世间只有恶魔的意志,这意志便是最高的艺术。它会让你看到希望,看到绝望,看到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可怜的人类。你会为人类的命运哭泣,为人类的诞生欣喜,为人类的毁灭高声叫好。它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垂死的天使,每一个节奏都是一次生命的重生,每一段旋律都是一个旋转的宇宙。但它又什么都不是。它只是一段音乐,一首曲子。这就是恶魔奏鸣曲。这就是恶魔音乐的力量。我终于听到了。’
“上尉满足地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听完了音乐,我拔出手枪。演奏恶魔音乐的让-雅克·科洛微笑着看着我。我对准他的太阳穴连开了两枪,打死了他。你也许会奇怪,我把他从火车上救下来,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可是我知道自己非杀死他不可。这样动听的音乐是决不允许落在任何人手里的。这样的音乐应该永远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而不是现实之中。如同那句老话,恺撒的当归恺撒,神的当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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