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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赵四小姐会亲自用新鲜玫瑰花和酒,泡制成“玫瑰露”待客,那是上海张宅的特色。日后,一个老人回忆当年在张宅吃饭,张学良曾说,有算命的高手说他将要“西北将军会八牛”。那天的灯红酒绿之间,大家数了数在席上的人,只有六个属牛的,少了两头牛。后来才领悟过来,是他要去会“朱”(德)。他给他们玩了一个中国拆字游戏。在来上海以前,他的军队与共产党开战,在来上海以后,他决定要联合共产党一起抗日。
在张宅四周什么人都有,经历了浩大的工人运动,也经历了四·一二大屠杀。向前走不远,是孙中山故居,再走,是周恩来公馆,共产党的许多领袖都在这里工作过。再向前,一栋带花园的大宅子里,梅兰芳已经住了两年了。就在张宅的同一条路上,有莲花般的东正教堂,一到礼拜天,路上常常能看到白俄,那些落魄的彼得堡将军身上留着俄国菜馆厨房里的炸洋葱气味。而这时,也许犹太人的复国主义党派团体正在开会。往前去,可以看到一栋美不胜收的南欧式房子,带着意大利黄色的墙壁,那是袁世凯家族的住宅,里面的人带着破灭了的皇族梦。再向前走,在街口处,有一个从德国逃难到上海的德国犹太人开的小店,还有一个从俄国逃难到上海的白俄贵族开的小店,这两个人在上海各自骄傲地捍卫着德国法西斯和苏联共产党,常常在马路上闹得不可开交。而就在边上的俄国咖啡馆里,日本特务和汉奸坐在一张桌子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法国公园的另一个门边,是上海进步文艺界青年的聚会场所,上海地下党出入的地方。那时的上海,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张学良就在这样五方杂处的上海走来走去,有时他去看朋友,比如杜重远,从他那里了解了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有时他在家请人吃饭,比如他的将领们,听他们说东北子弟不能保家卫国的耻辱。张学良下野在上海,自由地接触了抗日的思想并在许多声音里最终选择了它,一次次宴客和清谈,最后使这年轻的将军在上海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变。上海是个温柔乡,他在香车美人之中离开他生命中的温柔乡。
此后的人生,是西安捉蒋,导致全国全民起来抗日,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是长长六十年被关进蒋介石行李箱的幽禁生涯!对日本人有着深仇大恨的年轻将军直至被蒋介石关成需要坐在轮椅上下飞机的老人,甚至不曾有机会对仇敌放上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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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的房间(1)
在淮海路上接连向右拐,就能到江青在1935年到1937年住过的那条大弄堂。想要真的找到那地方也不容易,我留意了好久,都无法得到准确的地址。一路上问了几个老人,他们都用一种大有深意的脸色对待我,但是帮助我找到了弄底的那栋房子,和大多数里弄洋房一样,它也是灰色的,窗下挂着孩子的花汗衫,平平淡淡,没一点出挑的地方。回头一望,长长的弄堂里一个人也看不见,那脸上带着奇怪微笑的老太太,在某一排房子的后门处一闪就不见了。
听不见日常生活的声音,孩子的说话声啊,电台音乐声啊,洗衣机搅动衣服的机器声啊,什么也没有。
我的脚步声从弄堂两边的墙壁上反弹过来,一声声,走回到了江青当道的少年时代,一瞬间,就在周围和内心都感到了恐怖。她被乌黑短发环绕着的脸在颜色失真的新闻片里向我伸过来,她保养得好,看不出年龄,她的眉眼周正,神色峥嵘,从三十年代的剧照,到七十年代的新闻片,到1980年坐在法庭上受审,一直有一种傲岸的恶毒神情,就像乘风破浪的巫婆。一个和我要好的女孩子说,巫婆没有年龄。
弄底的一条小夹弄里,能看到二楼亭子间的窗子,和对面的楼只是一臂之隔。当年江青从苏州回来的夜里,就是在这潮湿小夹弄的窗下叫已经睡着了的唐纳开门的吧,那个夜晚定给唐纳留下非常好的回忆,使他在被变心的江青气得自杀前,在遗书里还提到。后来他们的争吵声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吧,这样窄的两壁之间,有任何声音,都会像提琴的共鸣箱一样被放大,他们吵,他们打,大清早冲到朋友家去评理。那时候,二十三岁的江青从来不考虑面子问题。她也一定不知道有一天她能成为毛夫人,红都的女皇,对她在上海度过的艺人生涯,得粉饰一新。
三十年代她在上海的朋友、熟人,多少知道她故事的那些人,后来被她收拾得只剩下几个九死一生家破人亡的,谁还敢像我这样,找到她从前和唐纳同居、又和章泯同居的亭子间来。要是她知道,会把我整死至少五回,把我的头发剃得只剩下头顶的一长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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