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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相互推挤,几乎要把对方推出车窗,如今脚轻轻碰到别人,就那么恭敬关心,让人觉得虚伪。
如今,从第一次搭乘拥挤火车前往乡下过了许多年,也搭了许多趟火车后,我了解到那争抢扭打和恭敬有礼,乃是人生哲学一体两面的表现,那人生哲学即是“必要”。例如,使蛮力动粗乃是上车所必要,一如客气与体贴乃是确保拥挤车厢在接下来的旅程里尽可能舒服所必要。什么是必要?那是在印度各地都会碰到的问题,未言明但心照不宣的问题。了解这点,印度公共领域里那许许多多让人费解而蔚为特色的层面,也就豁然可解了:从市政当局容忍贫民窟漫无节制地扩张,到牛可以大摇大摆游走于车阵中;从容忍乞丐出现于街头,到官僚体系紊乱无章;从宝莱坞电影唯美华丽、肆无忌惮地逃避现实,到国家人口过多,有自己的苦难和需求待处理,仍收容来自西藏、伊朗、阿富汗、非洲、孟加拉国的数十万难民。
我最终理解到,真正的虚伪存在于那些来自富裕国家的人,他们的眼神、心态、批评,他们完全不需要为抢火车座位而和人大打出手。甚至就在那第一趟的火车之旅时,我默默明白狄迪耶拿印度的十亿人与法国相提并论时,说得的确有理。我的直觉呼应了他的想法,如果有十亿法国人或澳大利亚人或美国人在那么小的地方,抢登火车的场面还会粗暴得多,而事后的谦恭有礼则又会逊色得多。
项塔兰 第五章(4)
事实上,小农、巡回推销员、流动散工、返家的父子和丈夫所表现出来的礼貌和体贴,的确让这趟火车坐得还算舒服,但局促拥挤和愈来愈热,还是令人难受。座位上的每一寸空间都塞了人,就连头上坚固金属行李架也是。车厢里某处地板,特别腾出且清理干净,供走道上的人轮流蹲坐。每个人都感受到至少有两个身体压着自己,但没有人有一丝怨言或生气。
但当我把座位让给一位老人家,让他坐了四小时,普拉巴克就火大得不得了。那老人有着一头蓬乱的白发,眼镜厚得和军中侦察兵的望远镜镜片一样。
“林,我这么辛苦替你抢来座位,现在你却丢掉,像吐掉帕安汁那样,宁可在走道上站着。”
“别这样,普拉布。他是个老人家,我不能看他站着,而我坐着。”
“那简单,你就别看那老家伙,林。如果他站着,就别看他站着。那是他的事,站在那边,跟你坐着无关。”
“这是我的作风。”我坚持,因为他对着整车厢注目的乘客放言高论,我笑得有点僵硬。
“看看我身上这些抓伤和瘀青,林。”他诉苦,表面上在对我说,实际上在说给那些好奇的听众,要他们评评理。他拉起衬衫和汗衫,身上的确有粗糙的抓痕和愈来愈肿的瘀伤。“为了让这个老头子的左边屁股可以坐上这位子,我受了这么多抓伤和瘀伤,为了他的右边屁股,我身体另一边也受了些瘀伤。为了让他的两边屁股坐上这位子,我全身瘀青、被抓伤。这样实在很不像话,林。我要说的就这些,这实在很不像话。”
他交叉使用英语、印地语,最后让全车的人都知道他在抱怨什么。同车乘客个个皱着眉头看我,或边看边摇头表示不以为然。最严厉的责备目光,当然来自那个我让位的老人家。这四个小时期间,他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我。最后他起身下车,我坐回自己位子时,他小声说了句很难听的脏话,惹得其他乘客阵阵狂笑,还有两个乘客过来轻拍我肩膀表示慰问。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穿过沉睡的夜晚,直到天边泛着玫瑰色的黎明。我细看,我倾听,与内陆村镇的居民肩抵着肩挤在一块。在这拥挤的二等车厢度过促狭而大体无声的十四小时,我学到的东西,比搭一个月的头等车厢旅行还要多。
那趟首度离开孟买的远行中,最让我高兴的是,莫过于完全搞清楚印度人著名的摇头晃脑动作是怎么一回事。先前跟着普拉巴克在孟买度过几星期,已让我懂得脑袋左右摆动,印度最特殊的表意动作:头若往前面一点,表示是。我还辨认出我同意和没错,我要那个这两个更细微的涵义。在这列火车上,我则认识到这动作用于打招呼时,具有一种通用意义,使它特别的好用。
大部分人进入这车厢后,头会轻轻左右摆动,向车厢里坐着或站着的乘客打招呼。这动作总会引来至少一位乘客,有时几位乘客,摆头回应。一站又一站,我都看到这情形,所以判定新上车者左右摆头,不可能在表示是或我同意,因为没有人开口,除了那动作,没有任何互动。我渐渐了解到,头左右摆动乃是在向其他人传达和善而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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