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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让果真失败了。他也早成了失败之徒。扶苏不知道自己的嗓子还会不会好,也许一辈子就这样嘶哑难听了。这好像誓言,许诺了就沧海桑田,覆水难收,一辈子的事,都只是因为一时嘴快。十王殿前有一口井,听闻井是地下之水,与黄泉相接,鬼神的旨意常常通过井水传给世人。此时的井中却忽然喷涌出一股水,大白日的,扶苏的眼睛跳了跳。那股水直直地朝殿中冲来,扶苏用蓝袖遮住了眼,许久,水却没有溅到他的脸上。少年微微扬起了头,水化成了巨大的手掌,在他的发上温柔地摩挲着。&ldo;公子,棺中寂寞,唱首歌来。&rdo;遥遥传来这样熟悉的声音。奚山君总是花样百出。扶苏面无表情,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唱起了《春祭》:&ldo;秉性厚重,巍巍春风。润泽天人,再敬谷雨。吾神有冥,父慈子承。&rdo;&ldo;你唱得可真难听,比之前还难听。&rdo;那只手掌静默了一会儿,捂住了他的双目,&ldo;我知道人间的孩子总是爱哭,我知道他们在一个个梦变成不大相符的现实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泣。你是个太子,你得有骨气,你一张僵尸脸,瞧,多好的掩饰,你从没哭过。对,你爹不喜欢你,哈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也不喜欢我,不,不光我爹,我哥哥也不喜欢我,好笑吧……唉,你还是哭了。&rdo;那张没表情的脸,十分汹涌地在掌心中喷薄眼泪。那只手狠狠地压住少年的眼睛,眼泪却更多,掉在了麦穗上。黄泉中的水,不,是远方棺材中的奚山君伸出长长的手恶狠狠道:&ldo;不许哭,再哭我生吞了你。你爹不喜欢你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爹不喜欢我,我不是也活了三百多年?他可没我活的年头长,他所有的崽子都没我活的时间长,到头来,再不喜欢我,给他上香供ròu的也只有老子!&rdo;扶苏肝肠寸断,是真的肝肠寸断,&ldo;山君可曾食过热炭,站着说话腰疼吗?&rdo;&ldo;闭嘴。&rdo;那只手掌打了个滑,似乎有些尴尬,然后缓缓伸入了少年的腹中。扶苏只觉腹中火烧瞬间浇熄了,那只手挺嫌弃,挺不耐烦地问道:&ldo;我吃那玩意儿干吗?还疼吗?不许疼,再疼也吃了你啊!&rdo;不听话就吃了你!过了四五日,扶苏的嗓子好了一些,店家到后来才知道那一行人是微服的天子和三皇子,后悔得捶胸顿足,若留下几字墨宝&ldo;天下第一面&rdo;,何愁不成面条界的大佬。听说天子与三皇子分道扬镳,天子巡视完回宫,三皇子去平国。过了几日,却听说三皇子未起程去平国,反而留在了酆都。距离七七四十九日还剩两日的时候,酆都全城戒严。扶苏隐约觉得不妙,他趁夜离开了汤饼铺子,在善人庄等着奚山君启棺。第二日,汤饼铺的店家果真被侍卫带走了。十王殿附近所有的民居都被掘地三尺搜查了一遍,人心惶惶,所有人,包括郡守,都在猜测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到底在找谁。扶苏知道成葛在寻自己,只是他颇是费解,自己面容掩盖,吞炭变音,垂手恭敬,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七七四十九日的最后一个白天,太阳格外明亮。扶苏在等太阳下山。等到太阳下山,他的未婚妻会带他离开这里。没有人能及得上妖的法力,没有人能抓住他。这是他离不开妖女的唯一理由,也是他隐忍她的一切的唯一理由。事关性命,事关活路。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活着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了。他从不曾畏惧过死亡,可是经历过死而复生,才渐渐知晓贪生怕死。夕阳西斜的时候,扶苏几乎开始舒展眉毛的时候,善人庄外却十分嘈杂,像是官兵呵斥问询路人的声音。扶苏眯眼望着太阳,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阳光就要晕染东海了。还要半炷香的时间。扶苏打开了棺材,奚山君面容恬静,宛若真的死了一般。他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披散了黑发,然后躺进棺材,一寸一寸地与她贴合,头颅,手掌,躯干,鼻息。他比她略高,脚刚好卡住奚山君的一双脚。任凭谁来看,这只是一具面朝下的男尸,而没有人瞧得见他身下覆盖的奚山君。大昭官家命令,凡是得疫病而死之人,均面部朝下,不得见天,防止尸体腐烂过快,不等下葬,又生疫毒。&ldo;殿下,只剩下善人庄未查了!&rdo;扶苏并未闭目,他在合上的棺材内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