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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的待遇之所以有等差,是因为吴、赵二人只是主张首辅暂时回乡葬父,再伺机召回,而艾、沈二人则是主张首辅永久辞职,罪状有轻重之分。
吴中行早有万死不辞的心理准备,闻圣旨下,面向南方拜了拜家乡的老母,朗声道:“儿死矣,还有孙子可以伺候您!”又托付妻子说:“我知道你能事母抚孤,我就是死了亦无憾!”然后从容出门,跨马而上,前去受刑。
此时恰好锦衣卫缇骑凶神恶煞地赶到,吴中行遂弃马,回首家门大呼:“儿子,拿酒来!”
一碗烈酒一仰而尽!
刚烈的翰林书生随着缇骑,昂首向午门走去。
当天,天气阴惨,隐隐雷鸣不止。长安街上数以万计的市民争睹犯官模样,众人表情木然。
受刑者陆续从人墙中走过,至午门。此处已有左右“羽林卫”千人层层环绕,铠甲鲜明,各执戈戟,如林而立。中间只留一个行刑的空场。锦衣卫打手亦是肃立,手执木杖已等候多时。
犯官到齐后,司礼监太监十数人手捧“驾帖”(逮捕证),从午门内鱼贯而出,站定。
只听为首的太监大喝一声:“带犯人!”千余羽林卫壮士齐声呼应:“带犯人——”喊声直冲斗牛,连京城之外都能听见。
这场面若是胆小的,早就吓得晕死过去。
而后,太监宣读由刑科签署的驾帖,将各人事由、罪状、处罚逐一申明。
锦衣卫校尉当即扒下犯官的衣裤扔于地上,将诸人按倒在地,做好了行刑的准备。
张居正对吴中行等“门生造反”的行为尤为愤恨,暗中已经有话给锦衣卫,将几人往死里打。
既然有话,那还客气什么,只十几下后,犯官的屁股就皮开肉绽,继而血肉模糊!
酷刑过后,校尉们将四人裹以厚布,拽出长安门,任由家属用门板抬出都门(驱逐出京)。
一出禁宫,立刻有不怕死的官员围上来慰问。东厂人员便逐个叫住询问,并记下姓名,以便日后算帐。
吴中行受伤相当严重,抬到半路已没了气息。中书舍人(内阁中书科文书)秦住恰在此时带了医生赶来,连忙给他灌药,稍后才苏醒过来。
随即,厂卫又有催促出京的命令下来,家属只得仓促为吴中行裹了一下伤,又抬着他出城,踏上南归故乡的里程。路上,家人挖去吴两股上的腐肉数十坨,大若手掌,深至一寸,其中一股已经几乎没有肉了。吴中行痛得彻夜呻吟不止。
赵用贤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身体肥胖,受刑后,腐肉溃落如掌。其妻一路拾拣,后“腊而藏之”,以做刻骨铭心之忆。
艾穆和沈思孝受刑后,戴上械具押入诏狱,都因伤重而昏死过去。三天后,家属用门板抬出都门,远赴戍地。在出城门时,艾穆身上鲜血淋漓,然意气如常,当着押解官和厂卫数十人的面,“犹厉声大骂江陵、冯保不绝口”。
士可杀,气不可夺也!
——华夏的浩然正气,全赖如此志士仁人一脉相传。即使在最黑暗的政治年代,亦有猛士奋不顾身。是男儿,岂能如犬豚苟活?斧钺加颈,又焉能令万人吞声?两千年的衣冠传承,文明灿若星汉,何以能让遍地的生灵都成无骨的蒿草!
艾穆是张居正的湖广同乡,张居正对他的发难尤为耿耿于怀,曾黯然对人道:“昔日分宜(严嵩)尚未有同乡攻击者,我不得比分宜矣!”(《明史》)
自张居正于十三日提出“在官守制”起,至二十二日四人受杖刑止,十天内,朝野人情汹汹,众人对张居正侧目而视,民间也流言四起。恰在张居正再次上疏乞归那一天,夜有彗星长数丈,街谈巷议更是加以附会。有人在西长安门贴出谤书,指张居正要造反!
看看乱得实在不像样子,万历皇帝赶忙于二十三日对群臣下了一道敕谕,以正视听。他说:朕身为君主,有权决定大臣的进退予夺;张居正身任天下之事,岂容一日去朕左右?群奸小人借纲常之说,行排挤之计,就是要孤立朕。今后若有邪恶之徒再欺君罔上,定罪不饶!
通告下来后,舆论才稍微平息了一些。
然而,张居正这次采用的强硬手段,效果并不佳,反对意见仍未压制得住。
十月二十四日,又有一个自愿送死的跳了出来。观政进士邹元标在四人受刑后毅然上疏,把炮火又升了一级,对张居正的人品、执政作风全盘否定,要求立即罢免张居正。他说,对于自己的亲人,生时不照顾,死时不奔丧,犹自称是“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