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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母亲随口应道,“怕是你哥姐他们哪一个要回家来啦。”
“哼,妈!你还迷信呐。”秀子在锅里盛一碗饭端着回到炕上,反驳着母亲;又对弟弟说:
“你呢?还是个儿童团员呐,就信些没影的瞎话!”“现在不是开会,又不是工作,你是团长也管不着我!”德刚不服气地回驳姐姐,又认真地对母亲说:
“妈,往常我哥姐回来,我从没看到有喜蛛来送讯,我看这次一准是大喜事,说不定是我爹要回来哩!”
“你爹!?”母亲禁不住重复一声儿子的话,接着又闭上嘴,微微摇摇头。
“哎,说不定我爹真会回来,”秀子也忘了反对“迷信”兴奋地说道,“昨夜里我还做个梦,梦见我爹正朝家走着……”
“嗳,嗳,它跑了,喜蛛跑了!”德刚叫着去捉已经爬到墙跟的喜蛛。
秀子也不说她的梦了,凑过来把德刚的手拉住,说:“别抓它,别抓它!看它自己向哪儿跑,看它向哪儿跑!”
“那有什么用呢?”德刚不懂。
“你看吧。它要是向南跑,就是咱爹要回来;向别处就不是了。”
“那又为什么呢?”
“傻瓜。咱爹不是到东北去的吗?东北在咱北面,要回来还不是向南走吗?”
母亲刚上来没兴味地听着她姊弟俩的话,可被秀子这一说,也不由地去瞧着那只喜蛛。
褐黄色的泥墙被灯光映得忽明忽暗,在母子三人的目光下,喜蛛一直向上爬去。它爬得越高,母子三人的心跳得也越快,最后它忽然停住,向北面挪着步……母亲和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要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可是喜蛛忽又怔住,接着掉转头,迅速地向南——它的窝巢的所在地爬去。
母亲带着明显的快慰舒了口气,但当她看着孩子们的狂喜神情,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心情是孩子气的,于是,嘴唇两旁的深细皱纹动了动,苦笑了一下。
吃完晚饭,安顿孩子们睡下以后,母亲今晚破例地没坐上织布机,也躺下了。
风,永不平息的风,掠过波涛汹涌的海面,旋过盖着厚雪的群山,穿过层层浓密的森林,好似胜利者凯旋地般在只有星儿是观众的冬夜里,尽情地在山村中狂舞、呼啸。
家,多末温暖可爱的家啊!
孩子们都酣睡在烧得炙热的炕上,屋里安静得连老鼠的走路声都没有。
母亲瞅着被雪映得发亮的窗纸,老是睡不着。
吃晚饭时孩子们想念父亲的情景,还在母亲脑海里翻腾,使她想起丈夫。不,应该说她的心永远是在想着他的。
几年来,发生着各种新鲜变革的生活,深深吸引了她,把她带入新的时代,卷进斗争的漩涡里。她对儿子、闺女、姜永泉和许多人的担心与热爱,代替了她对丈夫的思念。然而,在她心灵的最深处,埋藏着怎样大的痛楚和悲哀啊!每当她在闪烁的灯光下,端详着睡去的子女的脸,目视着他们那同父亲一样稍突出的宽敞前额时,她就要停止针线,擦着眼泪,良久地默默地凝思……过去的事就又会涌上心头。
“……他这时能在哪儿呢?还活着?或许出门就死了。也许路上遇着风暴,船翻了,沉到海底……不,他会活着。他知道有家,有老婆孩子,她们都需要他啊!他有仇还没有报啊……关东最冷了,听说到冬天刚出口的唾沫就会冻成冰,有人给他缝衣服吗?是谁给他缝……他会不会跟上别的女人把家忘了?不,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那他为什么不捎信回来呢?是的,兵荒马乱地不能捎。他不知道家乡解放了,也不知道王唯一死了!是的,他全不知道。谁会告诉他呢……”母亲自问自答紊乱地想着,结果还是绝望地闭上满盈泪水的眼睛。挤出来的眼泪,浸湿了枕头。
喜蛛没有送来喜讯,这样的不眠的夜晚,母亲继续煎熬着。但,毕竟熬到头了!
过了一些日子,一个大雪纷纷的夜里,几下模糊的敲窗声,把母亲从睡梦中惊醒。细耳一听,原来是呼呼的北风吹打窗户。她以为是自己过敏,叹了口气,又倦困地闭上眼睛。
“咚咚咚!”
这下她听得很真切,急忙爬起来,一面问:
“谁呀?”
“是我……”一声低沉粗沙的男人声,颤抖地传进来。
母亲不觉一怔。这声音有点熟悉,又很模糊。她急忙下了炕。
当她拉开朝北山的活动后窗时,一股夹着碎雪的寒风,直冲进母亲没来得及扣上衣纽的暖怀里。在此同时,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