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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睡着,只会嗯?那人问,且边问边笑。
我仍是嗯。
我还是给遇春打个电话,真怕了你这糊涂虫。那人说完便“咚”的一挂。
管他。明日我便走了,先还是看看当下人类的生活吧,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终找到洗澡的地方。脱下了人皮,泡在水中洗刷,江水太咸,别腌脏了宝儿的冰肤雪肌,那端得糟蹋。
洗了又洗,我看见了浴镜中自己的那副骨架。
它无欲无望,因害怕而躲藏尘世的一切。
它一根一根,白得好像一句句真理一样。
我已习惯面对它。
拎起了人皮,抚摸一下,丝绸般光滑。不禁怜爱,拿至妆台上,描细得眉,抹白的粉,涂淡淡的胭脂粉红,唇轻轻一抿,又是那倾国倾城的一点红。
画好细看,不由痴了,这样美的人皮衣裳,多找来几件,复至水下,不也可做只繁复多样花红柳绿的鬼么?
想至此,不由一凛,鬼差的话又至耳边巨响:杜十娘,你不可上岸做怪,不可水底做冤鬼兴风做浪,可能应了我?
己是应了的,不要做妄想。
穿上人皮,走至阳台,夜风习习,星辰满天,有人向这边眺望。
我是一只鬼,我能看见一切人类不能看见的。
那是个男人,在远远的一个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圆筒,向这边眺望。
看来这个宝儿早已吸引了这男人的眼光。
我突然想顽皮,对着那圆筒往下脱人皮,一点一点,直至脱的我粼粼的白骨,拿着人皮向他挥舞。“咣铛”一下,那圆筒显然掉至地上。那男人被刺了一刀般尖声喊叫着冲进了他的住房。我不由笑了,这是我六百年来笑的最开心的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做鬼原来也是有乐趣的。
我轻轻抚摸着那人皮说,杜十娘啊杜十娘,这些年你太寂寞啦。
第三节
寂寞尽处是笙歌,我曾是妓女,知人世惟一的好,便是可以惊喜怨愤颠,百感交加。
做鬼很无聊,做水鬼更是无聊,只能日日数着鱼虾与水泡渡日,那有这样的男人,可供我当夜点消遣,白骨绽欢颜啊?
留下来罢,我对自己说,杜十娘,耍它两日再走,方不亏回来一遭,换取些许记忆留待日后品尝。
复走回屋去,拿起百宝箱,四下查看,看可有地方将它躲藏。
走近衣柜,轻弹木质,回声钝钝,原是上好红木造的。
“咿呀”一声,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尽是衣裳,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
这个宝儿,穿衣原是偏于素淡一类的。
心虽不喜,但仍一件件试穿,穿着穿着,不由想起十三岁那年,那天,也是这般试衣。只是衣是红衣,鞋是红鞋,连鬓角的金步摇,嘴里含的也是一粒小小的红玉。
平常人家的女儿着了红衣,一般是嫁人,图个喜气。我这样的女子,却是图个把自己买了出去的吉利,从此被人挂了牌号做成生意,只祈流通于市,换回钱币。
红与红也有不同的含义。
侍儿画眉帮我细细梳洗,老鸨妈妈则坐在身侧,授我做婊子,诱男人的规矩。
我细心听取,那一行那一门要出人投地,无需付出努力?
天然本事也得经人调教,才可日趋完美。
名妓并非天生,除了美,除了艺,讨好男人,从嘴头到床帷都要流着蜜,方可令他百般依恋,不得不回,身不由已。
我永记得第一个男人,五短身材,面目丑陋,如有的选择,第一次,我不会要他进入我的身体。
而我却是个妓女,做为妓女,我得谢他,他出手阔绰,黄金一千两,奠定我初出道的地位。对一个新人而言,千两黄金,价格不菲,别的处子破身,最多百两,而我,是她们的十倍。柜里最后的一件衣,咦,不是黑白灰,烟霞般灿烂,薄极,显是我也穿过的叫软烟罗的纱质内衣。
忙穿在身上,腰间的带儿一系,镜中人马上显是慵懒娇媚。
此时一首好听的歌儿响起,忙循着声音寻去,是门,门在唱歌,打开一看,柳遇春立在门外,身后是一片亮光,天己大亮。
想不到我试了一夜的衣。
他眼圈发黑,显是没有睡好,说,我来接你。
接我干什么?一边摆弄纱衣,一边看他,声音不由放至极娇极媚。
他看我,突的拥住,眼里隐然含泪,说,宝儿,宝儿,你终于原谅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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