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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劈头盖脸地扑。每挨一下扑,捡垃圾老头就站起
来提着一只酒瓶对那女工冲去,女工拖着扫帚便跑。老头也不真追,回去,蹲下,
赶紧往袋子里装酒瓶,女工又举着扫帚冲上来。这情景让我想起从电视里看到的
“动物世界”,捡垃圾的老头像一头狮子,而环卫女工像一匹鬣狗。
我曾在莫言那小子的一篇题名《圆月》的小说中读到过每逢月圆之夜高密县
城的狗便会集合在天花广场召开大会的情节,难道这些啤酒瓶子、这些破碎的火
腿,都是狗开大会的遗迹?
我把镜头压低,望远镜吐出天花广场,吐出天花胡同。我心猛地一跳:黄合
作出现了。她搬着自行车,艰难地走下大门口三级台阶。回头锁门时,发现了门
上的图案。她下了台阶,左右张望着,然后横过街巷,扯一把松针回来,用力擦
着那些粉笔线条。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知道她一定在骂。粉笔线条模糊了。她
骑上自行车,往北骑了几十米,一片房屋挡住了她。她这一夜是怎样度过的呢?
是彻夜不眠还是照旧酣睡?我不知道。虽然多少年来我从没爱过这个人,但她是
我儿子的母亲,她与我息息相关。她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直通火车站广场的大道上。
即便是骑车她的身体也难以保持正直状态。她骑得很急,身体大幅度摇晃着。我
看到了她的似乎蒙上了一层烟灰的脸。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胸前有一只黄|色
的凤凰图案。我知道她有许多衣服,在某种心理的驱使下,我出差时曾一次给她
买过十二条裙子,但这些衣服都被她埋在箱底。我以为从县政府旁边经过时她也
许会望一眼我办公室的窗口,但是她没有,她目光直视着远方疾驰而过。我长叹
一声,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但战幕既然拉开,就要坚持到底。
我把望远镜对准家门。天花胡同虽然名为胡同,但其实是一条几十米宽的街
道。县城南部那些送孩子去凤凰小学的人都从这里经过。此时正是上学的时问,
胡同里繁忙起来。高年级的孩子大都自己骑着自行车,那些男孩子骑的多是那种
粗轮胎的山地车,女孩子的车型比较传统。男孩子们上身几乎伏在车梁上,高高
地撅着屁股,贴着骑车女孩的身边,或是从两个骑车女孩中问猛地窜过去。
我儿子和他的狗出门了。先是狗钻出来,然后是我儿子侧身出来,他把门开
得很窄,真聪明,让两扇大铁门大开大合既耗时间又费力气。他们锁好了门,从
第一个台阶直接蹦到地上,然后往北走。我儿子似乎跟一个骑车路过的男孩打了
一个招呼,大狗对着那男孩吠叫几声。他们从天花理发店门前经过,天花理发店
对面是一家专门制作玻璃鱼缸、兼卖各种观赏鱼的小店。店门东向,阳光灿烂。
店主是一个曾在棉花储运站当过会计的退休老人,老得很体面。他正把一缸缸鱼
搬出来。我儿子和他的狗蹲在一个长方形的鱼缸前,专注地看着鱼缸里笨拙游动
的大肚子金鱼。小店主人似乎对我儿子说着什么,我儿子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
嘴。他也许回答,也许不回答。
他们继续北行,来到天花桥上。我儿子大约是想到桥下去,被大狗咬住了衣
襟。真是一条忠诚的好狗。我儿子与狗争执着,但他终究不是狗的对手。但我儿
子终究还是捡了一块砖头扔到桥下,溅起一片水花。我估计他砸的是水中的蝌蚪。
一条橘黄|色的狗对着我的狗叫着,并友好地摆着尾巴。农贸市场的绿色塑料遮雨
棚顶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我儿子几乎是每店必停,但大狗总是会用咬他的衣襟、
撞他的腿弯子,催促他快走。走进探花胡同后,他们加快了速度。这时,我的望
远镜也开始在探花胡同与新华书店大门前来回摆动。
我儿子从裤兜里摸出弹弓,瞄准了梨树上的一只小鸟。那是我的同事陈副县
长的家,他是清朝道光年问那位探花公的后裔。盛开的梨花枝条从墙头探出来,
小鸟就在那上头。庞春苗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新华书店的大门口。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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