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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折磨发了疯癫,身上的锦织被狱卒扒下来据为己有,衣不遮体被人押解至法场斩首示众。你弟弟在狱中大声喊冤枉,惹得牢头不耐烦,抄起棍子生生打断他的脊梁。你最小的妹妹尚没有成年,依照律法充作官奴,管家不忍见她受辱,扼死小姐之后悬梁自尽。你父亲尚有一个感恩图报的门客,跪在宫门前替家主嚎啕大哭,被守卫一箭射穿面颊。往日阿谀奉承的朋友再不见踪影,牢房里蟑螂老鼠成群结队,吃着馊冷的牢饭,掐指默念余下的时日,乃至最后死亡反倒成了解脱。道长难道将这些统统忘记了,只图换自己这一世太平安宁?”
绛尘身上一颤,满面灰白宛如枯槁,靠在墙上诺诺道:“我……不敢忘。父母兄弟的血海深仇,直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然而,然而……”鬼王瞟着他讥诮道:“然而往日之事不堪牵挂,无论深仇血恨都已相隔数百年,对方尚且混淆真假是非,你又怎能穷追不舍沉沦仇恨。如此排解总算不得天大的过错,待你重新忆起前世的恩仇,仍然被他神情迷惑,色厉内荏假作报复,心中却时时刻刻无不动摇,只想重蹈覆辙再续前缘,哪管得自己前生遭人背弃,万念成灰发下血誓,若有朝一日再回这世上,必要割其皮啖其肉,哪怕日月颠倒江河倒流,这满腔怨毒也绝不会减少。”
第 96 章
这鬼王不但知晓人间烦碎,更能够推敲人心波澜,一字一句好像刀枪剑戟扎在绛尘身上,剜进肉中尽兴翻搅。道士情急之下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靠上墙,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凡尘往事好似万马奔腾践踏在心上,那几十年强抑下去的怨恨又翻涌上来,卷着腐臭尸骸陈现在面前,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浸在血海中,随着波涛翻滚起伏露出残碎的笑容。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气管喉头宛若烧灼,终于不堪疼痛“哇”的张开嘴,又吐出一滩黑绿的血水。绛尘此时再掩不住悲伤,身体仿佛被抽去骨架,滚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感觉自己被抛进无边深渊里,万丈绝境没有尽头,只得永远呼咽着坠下去,死不了,却半吊在空中痛不欲生。钟二郎站在旁边定定瞧着他,眼看着这人被整治得几乎分崩离析,再听得鬼王滔滔不绝的逼问,一个念头隐隐浮现在心中,又被飞快的打散。鬼王低头啜一口茶,瞧着钟二苦笑道:“这孩子自小由我带起来,从未有受过这般委屈,待他筋疲力尽闹够了,才晓得究竟哪个真心待他好。”钟二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扯什么不相干!老子那年有意放你一马,便等着今天花落果熟能成气候,也不消剥皮剃毛再往火上煮,这就将你生吞活剥吃下肚!”
鬼王弯着眼睛吃吃笑道:“钟二爷先莫着急,你刚才听家养的鬼讲了个故事,这一时定然恨我们入骨。然而你本是久与魂魄打交道,想必也知道有的人死去太长久,日复一日游荡在人间,总会稀里糊涂忘记自己是哪个。好比你身边养的那一只,颜色鲜丽仿佛镜中花月,美则美矣却无一分真实,有一日朝你哭诉曾受的委屈,声泪俱下宛作情真意切,模样形态俱尚且不同生前,更难保心思情意有几分虚实。你本是聪明绝顶灵透人,打一开始便瞧他明白,知道这一般鬼魂灵魄好似落雪尘烟,此一时见其有,彼一时忘其踪,从来不是长久的玩物,哪知日久天与他长朝夕相对,竟将个鬼当成活物看待,果真抛出一片真情来,也不怕自己到头来不过爱上一堆花影子。”他洋洋洒洒讲出这许多,虽不将事情真相与钟二郎点透,其中意图却不言自明。钟二郎不能再作傻,斜眼瞅着缩在一角抽泣的绛尘,张一张嘴,又紧紧闭合,转回脸对鬼王道:“你先拿言语折磨牛鼻子,又云山雾罩说出这一通,不过是想告诉我,先前湛华讲的一切都是谬误,他前世并非遭腰斩的湛华,只是死得太长久,心中又怀愧疚,日复一日竟以为自己是湛华。然而先前已经跟我讲明白,前因后果尘埃落定,老子不信他,难道听你来胡说八道?”
鬼王怔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不饶人!可倘若我今日所言俱是实情,你养的那个鬼,上辈子并非遭人陷害的小侯爷,却是始作俑者三皇子,害人害己沦落成如今的天地,你日后又该如何对待他?”钟二郎朝前走一步,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倘若真的有万一,我也知道他已受了足够的苦楚,便让往事都被风刮干净,老子绝不会叫他再把前生记起来。”鬼王垂头喝一口茶,撂下茶碗抿起嘴,黑眼珠里闪出无比的欢乐:“活人真真有意思。过去我窝在地底下,只知道跟毗沙争锋相对,将几千几万年都白白耽搁了,哪知道人世间还有这一般乐趣。瞧着你们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将没的说成有,黑的念成白,只为贪图一己私心,厚颜无耻丑态百出,情情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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