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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统府门前散开的兵丁们忽然都紧跑慢赶,站直身子挺胸列队,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强壮、面色黧黑、浓眉豹眼、身着黄马褂的大人大踏步地迈出门槛,在台阶上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指定钱县令,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给我听明白了!下回你再把拿住的汉奸给我轻轻放过,我就拿你当汉奸给办了!”
钱县令呆立片刻,低头长叹,对着像训斥仆役一样训斥他的海龄海都统,略一拱手,钻进他停在影壁边上的蓝呢小轿,匆匆离去。
海龄瞪眼看着钱县令的四人小轿转过街口消失,怒气似乎平息了几分,一个大转身就要回去,突然停住,又翻过身来,一双豹眼盯住了行刑官:“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准备悄悄退走的行刑官,在海龄灼人目光的压力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再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跪倒,禀告说:“小的奉命将拿住的三名汉奸押往大市口斩首示众,不料将要开刀之时,天降日食之象,仿佛示警,小的怕此时行刑于大人不利、于军情不利,不敢自专,特地转来请大人定夺……�”
看上去刚愎自用的海龄,不由得暗自沉吟。民心得失如何如何重要,那是汉人儒生们夸大其词。当初老祖宗满洲八旗打天下,铁蹄踏遍中原,杀得汉人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后来还不是稳稳当当地坐了江山!但是天意却绝不可违抗。况且方才的日食也使他暗地心惊,不知是什么凶兆,原来应在这件事情上!
见海大人脸色转霁,行刑官又怯生生地小声补充道:“其时犯人喊冤,又有人大叫刀下留人……”
海龄面孔一沉,豹目陡张:“是谁?”
行刑官回头指一指站在远处由老管家葛成、青儿等婢仆簇拥着的英兰、天寿姐弟,继续小声禀告:“他们说是宦门家眷。”
海龄想了想,说:“都给我带上堂来!”
这边围着英兰姐弟的管家婢仆都面露焦灼。大户人家的女眷去过一次公堂,是非常丢脸的事,若被太夫人和夫人知道,英兰吃罪不起。大家一齐望着英兰,英兰倒十分镇静,她略一思索,对老管家葛成低声说了几句。葛成连连点头,反身快步跑到台阶前,在离海龄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跪倒了,款款地叩了个头,说:“禀大人,我家小主母来请拜会府上的郭夫人。”
海龄浓眉一耸:“什么?”
海龄乃满洲镶白旗郭洛罗氏,他的夫人被汉官汉人称作海夫人,知道他家世系的也有称之为郭夫人的,所以他不免诧异。
“上月郭夫人来我们住处拜望过太夫人和夫人,太夫人和夫人一直因有病在身未能回拜,很是抱歉;这次回乡又走得匆忙,特地嘱咐我家小主母一定要来回拜,替她们问候郭夫人……”
海龄想了想,问:“你们府上尊姓?”
“我们老爷姓葛,原在定海总兵任上……”
“哎呀!原来是葛大人宝眷!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海龄凶神恶煞般的表情骤然舒放,脸上甚至带出一缕生硬的微笑,“葛大人为国捐躯,英勇阵亡,最是在下敬重之人!生前未能晤面领教,在下一直引为恨事。所以一听说太夫人夫人来京口探亲,便命内人前去拜望……怎么,太夫人和夫人已经回山阴原郡了?”
“是,今天一早走的。”
“那么,这位小主母是……”
“是我们府里管事的姨奶奶。”
“听说,有一位收集残卒,夜入英垒,勇夺葛将军遗体归葬的如夫人……”
“就是我们这位小主母。”
海龄远远朝英兰一望,赞叹地点点头,嘴里轻声地说着“失敬失敬”,略略地拱了拱手。那边英兰也就略略地把头低了下去。管家见状,趁机指着被兵役看管着的天禄,说道:“他是我们小主母的兄弟,因到山阴寻亲不着,跟到京口来寻,外乡口音,又四处打听我们家的消息,看去必是形迹可疑,难怪要被大人手下当汉奸拿获的……”
海龄的脸又一沉,说:“这些奴才!办的这是什么事!”他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回去了,把这些人晾在府门口,面面相觑。
好在过了不多久,都统府的管事官就出来了,先向老管家葛成传达都统夫人的邀请,请葛府小主母后堂相见,然后又向行刑官传达都统将令:三名人犯就地开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天禄与同时被拿的另两名外地人一起,赶来英兰面前叩谢救命之恩,英兰连忙逊谢,对着天禄好一番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