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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笑道:“师弟,你静静吧,看把灯烛都扑灭了,我眼也叫你晃花了!”天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日子老是不顺,难得有这么叫人开心的事。”天禄故意说:“有什么呀,官兵和英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爱谁胜谁胜,关咱们什么事!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天寿刚要反驳,突然意识到这是去年秋天自己对天禄说的话,也就笑了:“好你师兄,记人错一记半年!小家子气!……我那话也没大错儿,如今不是有了咱们的听泉居了嘛!我哪能不盼着官兵赢呢?要是这回官兵真能打跑英夷,把香港保住了,抢我那五百两银子,就算我心甘情愿孝敬他们啦!”天禄撇嘴笑道:“不心甘情愿,不也找不回来了吗?”
天寿怔了一怔,说:“我积那项银子,一是为爹买药瞧病,再就是给听泉居添置些好家具,布置个好琴室、好画室、好书房。要是听泉居保不住,我这银子不也白攒了吗?”
看着师弟真挚的表情,天禄心里不住祈求上天格外开恩,保佑让官兵打胜这一仗,别让可怜的小师弟失望。
还不到中午,捷报就在广州城传遍了:击毁英夷双桅大船两艘、舢板小船五艘,打退英夷大船一艘、火轮船一艘,共溺毙夷兵数百名。
老郎庙里和广州全城一样,欢声雷动。天寿比小孩子还高兴,竟拿出过年没放完的小鞭炮,鹤行鹭伏,挨着屋悄悄走去,过一间屋扔进去一枚,一炸,把人吓一跳。人家一看是平日在人前最爱脸红、最不苟言笑的他,无不意外,又惊又笑,他也便开心地笑着逃开,噼噼啪啪一路放一路笑个没完。
梨园弟子们受到感染,纷纷沽酒称庆,作为回报,又来拉天寿一间屋一间屋地喝过去,要不是天禄阻止,天寿定要醉得不省人事了。
天禄把天寿扶回来,在堂屋的美人榻上半躺半靠着,又动手给他沏酽茶醒酒,嘴里不免抱怨:仗还没打完呢,倒喝上庆功酒了!就算真的打赢了,庆功酒也轮不着你,看你醉成什么样子!……
天寿满脸酡红,眼睛水汪汪的,笑得十分天真妩媚,说:“我才没醉呢!我是什么酒量呀?不信,咱们再喝两斤!我请客!”说着就坐起来要叫人去打酒。
天禄连忙把他按住,将酽茶递给他,说道:“好好好,我信我信我信,你还能喝五斤,喝十斤,这总行了吧?快喝口茶,先漱漱口,过会儿要饿了再吃点心。”天寿听话地漱了口,又喝了茶,舒服地在榻上躺下,脸上还在笑,嘴里还在说:等把英夷赶跑了,咱们把听泉居好好经管起来,把唱戏挣来的钱都搁进去,种果树开茶园种莞香,日后经商也好、耕读也好,都能养亲立身不是?咱们总有老了不能再唱戏的时候吧?听泉居就是咱们的后路,你说是不是?
天禄拧了热手巾,替师弟擦脸擦脖子,像给小孩子洗脸那样,把眼角鼻窟窿眼儿耳朵眼儿都仔仔细细地收拾一遍,天寿痒痒得格格直笑。后来他笑眯眯、水灵灵的眼睛一直跟着天禄,看他一双大手搓洗手巾,看他端着铜盆出门泼水,看他放下铜盆擦干净手去取点心装盘,然后他轻声地唤道:“师兄,你过来。”天禄拍打拍打手,走到榻前。天寿伸出小手,叫了一声:“师兄。”天禄看他桃花瓣似的双颊有泪珠在慢慢淌下,细小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嫣红的嘴唇,眼睛里泪光游移闪动,很不安定,就赶快握住他的手,这才感到他手心热得像火一样。他担心起来,忙问:“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好过?”
天寿一眨眼,浓密的睫毛一拍打,又一串儿泪珠滚落下来。他声音哽咽地说:“你们,你,大师兄,还有胡大爷、封四爷,还有好多人,——你们干吗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我真的那么招人喜欢吗?……”天禄拿手绢给天寿擦去眼泪,像哄孩子似的:“真的真的,你是人见人爱,戏唱得好,人生得漂亮,心眼儿又好,就有点儿小小的怪脾气,也让人心疼……招人喜欢是好事嘛,哭什么呢?莫非你倒想招人讨厌招人恨?”“你们……你们要是别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倒能好受点儿……”“说什么傻话!咱们结拜兄弟,对天发过誓的!你哪儿来的这怪念头!”“我……我也说不明白!……”天寿这回真的出声地哭起来,抽抽搭搭,泪流不止,他赶紧拿手绢儿捂住脸。
天禄一时冲动,真想对小师弟说:你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不管你有什么毛病,师兄永远都疼你爱你护着你!……
但他终于忍住了,要师弟亲口承认一个男人最感耻辱的缺陷,实在太残酷!即使师弟说出真情,除了给几句安慰的话,他还能做什么?师弟心里已经很苦,他不能捅破这一层纸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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