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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抓——穴——喽——’‘小六——儿!错——骨——啦——’‘小六——儿!分——筋儿——哩——’这几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他要修理我了。”
长了两颗又长又大的门牙的老家伙和孙小六其实一直住在重新开张的新生戏院里——不用说,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家伙们又摆了一个比先前更为复杂和隐秘的阵。此后,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至少孙小六已经能灵活自如地拆装他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块骨头,也学会了以意念控制一种可以名之为“气”的东西在各个穴道之间周游行走,还会背一套他不知其意,却能朗朗上口的“少林十二时辰气血过宫图”。
“我不信,你那时才多么一点大?”我摆摆手。不过就这么一眨眼间,孙小六说了声:“抱歉了张哥!”我同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只见孙小六像一抹在我眼前不停游移出没的影子,而我自己腿上的跗骨、胫骨、腓骨、膝盖骨,还有上半身的井臆骨、肩带骨、锁骨,上手臂的肱骨、下手臂的尺骨和桡骨,以及每一节指骨和掌骨,都“叱叱喀喀”忽然崩松脱落,又在转瞬之间接合了回去。这还不算,他嘴里还一气不止,一字不停地念着:“子时气血归发胆宫血行在脚底透背后十骨足少阳/丑时气血归发肝宫血行在腰骨七支透九骨穴处下三支骨足厥阴/寅时气血归发肺宫血行在眼透十三支骨血右行三骨归中遇左右平直行手太阴……亥时气血归发三焦血行两手位缺盆下三寸乳上三肋背十三骨下右寸半手少阳。”念完之后扭头冲我微微一笑,道:“感觉怎么样?张哥!”
我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抖擞两下手脚,但觉神清气爽,且筋肉骨血之间似有十分强健的一股力气,直要朝外撑皮破肤,爆发出来。
“如果你两岁的时候就会了这个——”我本来想说的是“那为什么还会受我那么些欺负?”可是话到口边,说不出来,当然是怕提醒了这个真有两把刷子的愣头。
“那时候只当口诀是儿歌那样背了、唱了,其实什么也不会。”孙小六说,“这是我学的第一门手艺,直到最近这一年我才会用一点。比起后来的几次,那算是最轻松的了。”
“这是一种——武功吗?”我比手划脚了几下,无意间一掌打在一支水泥树桩上,手不疼,那墩子倒扑散开一阵尘沙,还摇晃了两下。仿佛经孙小六那么一折腾,我连气力也长了几分。
“可以说不是,也可以说是。”孙小六一面说,一面翻身跳上那个绳梯架子,躺平了,对着蓝天白云深呼吸了几下,道,“反正后来我那些师父都说,大牙爷爷把他一身的功夫都传给我了。可惜我再也没见过他,唉——如果有人问我,我最想念的人是谁?我就会说是他,那个大牙爷爷。可是真糟糕,那时我实在太小太小,只记得他的两颗大门牙。”
26 第三本书
《天地会之医术、医学与医道》是在此之前不知多久我曾经翻过的一本书,翻阅它的时候,我大约就像一条河床上的一颗小卵石,任弱水三千淙淙流过,在阅读的当下(或许)有一种愉悦、丰饶的幸福之感。但是诚如我曾经说过的,我并没有像那些爱读书、擅读书的人一样,从头至尾,细细品味,以致留有深刻的印象,或者得着宝贵的教训。我不是那样的人。多年来我读书几乎从未终卷,总是在读到差不多的地方为了不要对这本书得着什么样的“结论”而下意识地匆匆逃开——也就是从这本书里随便拣拾一个疑惑、一个难题,然后逃到另一本可能藏有解答的书里去。《天地会之医术、医学与医道》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经我翻读寓目的。那是某个午后,在台北市重庆南路的一爿书店“三民书局”之中,我用这种接驳式阅读法所读到的第三本书。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其间我终于勉强写完那篇硕士论文《西汉文学环境》,当了兵,干了两年专业作家,还给某家因解严而得以开办的晚报做了一任副刊主编,同时回到母校辅仁大学任教一两门有关现代小说和散文的课程,将近十年混下来,开始有不少读者透过我写的作品知道了我这个人,也有些媒体刊物因为缺少填充版面的材料而报导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乃至我不知节制随口跟人闲扯瞎说的一些对社会也好、对政治也好、对随便什么狗屁公共领域的什么狗屁意见。于是认识我的人逐渐增加了,我能够像老鼠一样过着那种随处躲藏、随时逃脱的日子也就变少了——我甚至不在乎越来越多的陌生人会在大马路上、饺子馆里或者公共厕所的尿斗之间喊我的名字——这是灾难——有一个自称是我的忠实读者的家伙在青年公园的公厕之中认出我来,大叫一声:“张大春!”同时转过身,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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