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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为什么要吃酒呢?你就不怕烧死吗?〃高志元把眉头一皱现出苦恼的样子说。〃横竖我们是要死的。如果不能够毁掉罪恶,那么就索性毁掉自己也好。〃
〃不错,毁掉自己,那是最痛快的事,〃吴仁民热情地说。
〃把生命作孤注一掷,在一刹那间,没有自己,也没有世界,没有爱,也没有恨——那个境地,真值得羡慕。〃他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望天,望了半晌,好像在领略那种境地的美丽。忽然他埋下头改变了语调说:〃但是零碎的死,慢性的自杀,那太难堪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去找机会呢?我已经找了这许多年了。〃
高志元绝望地说。〃这许多年是完全白费掉的。我所感到的只是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现在说文字宣传连几部全集也没有印出来。别人说我没有做事能力,我承认。但是那些有能力的人呢,他们又不肯做。〃
〃不要谈这些事了,我们还是谈女人吧,〃吴仁民狂热地说。
〃女人,为什么要谈女人?有了女人,只会妨害自己的工作。我说女人是私有财产制度的最热心的拥护者。〃
〃收拾起你那些腐败的道学理论吧。你是一个新道学家。〃
〃我诅咒一切的道学家。〃吴仁民烦躁地叫起来。〃你以为人只是一架机器吗?〃
吴仁民还要说话,但这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住处。高志元走在前面,先去开了门。楼下没有灯光,显然是二房东还没有回来。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登上楼梯,打开二楼的房门进去了。
〃这种生活简直是堕落。〃高志元扭燃了电灯,就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发出这一声诅咒。
他看见吴仁民不作声,便又烦躁地说:〃这样过下去还不如自杀。〃
〃堕落?这算什么堕落呢?〃吴仁民嘲笑地说。〃自杀,那只是白白送掉你的性命。只有懦夫才会想到自杀。〃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你看连文字宣传的工作也做不好。〃
高志元生气地说。
〃文字宣传,〃吴仁民接连冷笑了几声说,〃你的头脑真简单,你永远只想到文字宣传。其实那只是知识阶级的精神手淫而已。老实说,即使你把书本堆满在全世界,那也只有喂蠹鱼吃。〃
〃你不晓得,你不懂,那些书就是我的爱人。我对它们的爱是不能用语言表示出来的。我想,假若有一天由我的手印出来千千万万本的书,流传出去,流传在全中国,全世界,许多人都热心读它们,被它们感动,那是多美丽的事。〃高志元起劲地说。
〃你把书当作爱人,就跟陈真把真理当作爱人是一样地可笑。原来你也是一个斯多噶派。〃吴仁民嘲笑道。〃我问你,你晚上可以抱着书本睡觉吗?你真是蠹鱼。〃他接着狂笑起来。
高志元气得说不出话,他把身子翻向里面去,望着白色墙壁生气。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
吴仁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乱画,写的尽是:〃革命〃,〃玉雯〃,〃瑶珠〃,〃李剑虹〃,〃李佩珠〃,〃张小川〃这些字。同时他燃了纸烟在狂抽。最后他终于扭熄了电灯躺在床上睡了。
夜很静。窗户都关上了。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人的鼾声和蚊虫的叫声。屋子里很闷热。过了好久,吴仁民忽然推开了那幅盖着半边身子的薄被大声叫起来。
〃什么事?仁民什么事?〃高志元被这叫声惊醒了,吃惊地问道。
吴仁民坐在床上,用手揩着额上的汗珠,半晌不说一句话。他的心好像要跳出口腔来了。许多可怕的影子还在他的眼前晃动。他觉得他从另一个世界里回来了。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脑子,他双手捧着头在呻吟。
〃仁民,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吴仁民不回答,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志元,我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你活着,我们都活着,所有的人都活着。〃
高志元粗声回答道。
〃那么我怎么会梦游地狱呢?〃吴仁民苦恼地问自己。他接着非常激动地说:〃志元,我梦游过地狱了。我看见许多青年给剖腹挖心,给枪毙杀头,给关在监牢里,受刑,受拷问。
我看见他们也是血肉造成的。他们的父母妻子在叫号,在痛哭。我问别人,他们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别人回答说,他们犯了自由思想罪。真的,该死的青年。我正要这样说,忽然什么都不见了,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血海。我吓得惊叫起来,就这样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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