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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坊关门闭户,外面大街上空无一人,地上积存的雨水反射出一道道黯淡的亮光,马蹄声回荡在静夜中,偶尔能听到坊里传来一阵狗吠。
快到城南渡口时,阿四猛地一拉缰绳,“九娘,追上了!”
九宁轻勒缰绳,抬头望过去。
渡口前是一条面临大江的长街,街边货栈林立,房屋鳞次栉比,俱是挂有长帆的三层小木楼。这会儿正值夜半,木楼一层都上了门板,整条长街空寂冷清,要到天亮以后才会热闹起来。
长街东头,二十匹马慢慢驰向江边,马上之人都身着黑衣,背负弯弓,腰佩长刀,一股肃杀之气。
周嘉行一人一骑走在最前面,他手里还拎着那把刚刚斩断周百药头冠的薄剑。
九宁从小路穿过来,走出巷口,比他先到渡口,刚好拦在他前面。
阿四伸长脖子张望,看清那些黑衣人背上的弯弓,神色凝重,小声道:“九娘,二郎身后的人不像家奴,更像是私兵,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九宁摇摇头。
她等了没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近,周嘉行一行人从暗处走近,看到等在巷口的她,停了下来。
九宁抬起头,看向周嘉行。
“二哥。”
长街寂静,这一声清脆柔和的呼唤格外清晰,像是叫到每个人的心里去。
周嘉行看她一眼,面无表情。
他身后的随从们却立即变了脸色,对视一眼,打马上前几步,凑到周嘉行身边,低语了几句。
他们眼神狠厉,阴恻恻看着九宁,明显对她抱有敌意。
九宁坐在马背上,挺起小胸膛,不客气地回瞪回去。
随从脸色一僵。
不知随从们说了什么,周嘉行两道剑眉微微拧起,轻轻斥了一声。
随从们忙恭敬退下。
九宁催马走到周嘉行面前,“原来你是我二哥!”
质问的语气,表明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周嘉行驰出几步。
九宁忙一鞭子轻抽马背,紧跟上他。
周嘉行驰到江边。
大江是一条流经江州的支流,南城这一处的江面并不算宽阔,沿岸又是夹在丘陵中间的广阔平原,水流十分平缓,夜色下江面黑魆魆的,刚落过急雨,无星无月,看不清哪里是江河,只能听见波涛温柔冲刷江岸的潺潺水声。
周嘉行面向大江,束起的卷发被江风吹得轻轻飞扬,“你刚才在祠堂?”
九宁点点头,欲言又止。
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很同情他们母子的遭遇,很可怜他?
还是劝他留下来,回到周家?
世事如流水,黎娘早就不在了,周嘉行一个人在苦难中长大,摸爬滚打,尝尽人情冷暖,此时此刻,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九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故意装傻提起他的伤心事。
劝他留下就更不必了——虽然九宁必须把他留在身边,但她知道,周嘉行去意已定,不会为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改变主意。
沉默半晌后,九宁笑了笑,迎着扑面的江风,抖抖手里的鞭子:“二哥,你刚才应该先揍他一顿的。”
周嘉行嘴角轻勾。
他知道九宁这句话发自内心,至少比她刚才那一声娇柔的“二哥”要真诚得多。
很小的时候,他确实这么想过,那时他对整个世界充满恨意,想着等他长大了,回到周家,一定要亲手狠狠揍周百药,让周百药痛哭流涕……
后来慢慢长大,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发愁今天怎么吃饱肚子,怎么筹钱买药,戾气渐渐被日复一日的辛苦奔波磨平。
没有长辈照顾庇佑,他从记事起就不得不承担起养活母子的全部压力,一次次九死一生,在生死关头,那点恨,太不值一提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嘉行甚至想不起周家,想不起抛弃他的父亲,因为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早已未老先衰。
虽然他才十几岁,还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些鲜衣怒马、仗剑走天涯的少年意气,他以前没有机会体会,以后……应该也注定体会不了。
他用不着揍周百药。
周百药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当众揭穿他隐瞒多年的旧事,害他颜面扫地,让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才能真正击溃他。
江风并不大,不过里头像藏了一把把刀子,刮在脸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