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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克认为我理性,是因为我对我跟他之间关系处理上的不温不火。在我们之间长达十年的关系中,除了那次我尝试着叫他“克”以外,他没有从我的态度中发现一点点妥协意味。我对他说,李家克,在没有遇见懂我的男人之前,我是不会嫁的。
你想让男人懂你什么呢?相信无论换什么牌子的洗衣机,只要到了你家就会午夜惊魂?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是你的理想吗?
李家克烧的菜是道酱肘子,我对此还比较钟情,因为肘子是有益于美容的东西。我不理会李家克的质问,一边啃肘子一边看电视,潘虹在对徐帆说,在即将因为癌症而死去之前,其实我已经死过很多回了。嗓子毁了,青春没了,爱情走了。30岁以后,我就没给自己过过生日。
我记不住潘虹还说了一些什么话,总之,《青衣》里的这一段告白非常让人伤痛。我把酱肘子举在空中开始入神地琢磨作家毕飞宇,我认真地问李家克,你说,毕飞宇是不是特别懂得女人?
李家克不知道毕飞宇是谁,他也没必要知道。如果他像我一样对毕飞宇钟情,他就不会对我的听觉神经妄下断言。
吃完饭后,李家克看了看我新写的那段关于蒂森娜的梦境,他看得很专注,烟灰在烟头上攒了长长一截。但我清楚他并没完全把心思专注于我为什么要写蒂森娜这样一个容颜有缺陷的女人,还有她那个荒诞而美丽的梦境。他更多的是试图透过小说进一步寻找我大脑神经系统的非正常因素。
你是一个性格分裂的女人,李家克说,你外表孤傲而内心自卑,你想融入平凡生活,又时刻幻想神话降临。你为什么把自己活得这么痛苦?
李家克是一个固执的人。他为了证明我在精神方面与普通人正常轨迹的格格不入,想方设法做了很多努力,他甚至到图书馆查阅了很多心理方面的读物,有时还用我的电脑上网,浏览相关网站。他到底想干什么呢?目前为止,洗衣机的午夜惊魂并未给我的生活造成多么难以忍受的损伤,它甚至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李家克的努力完全没有必要。
我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对着李家克的烟头点燃。我边抽边思忖要不要告诉他,我的一成不变了二十多年的生活产生了一种新鲜感,这种感觉来之于我父亲谢未阳56岁生日的那个夜晚,确切地说,是白露酒吧,和黑衣女孩西西。
我确信李家克会加重对我精神状况的担忧,而我今天晚上有些累了,不想再接受他的担忧了。所以我决定先不告诉他。
半夜里,我听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妙响动,似乎来自厨房。我起了床,站在卧室门口,看到厨房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手持一个硕大的电筒晃来晃去。
你在找什么?我喝问。
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诡秘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整张脸都是暗的,唯独牙齿,一粒一粒精确地闪在午夜黑暗的厨房里。
随即,他把手里的电筒刷地对准我,同时大步流星穿过餐厅、客厅、玄关,眨眼就到了跟前。我刷地关上卧室门,他把电筒猝不及防地抵到了朦胧的布纹玻璃上。
然后,他抬起胳膊用那只硕大的电筒撞击门玻璃,没几下,玻璃就碎裂开来,一块一块掉落到地板上,无声无息。我感到很奇怪,我没听到玻璃发出任何响声,它与电筒之间的撞击也是无声的,似乎电筒撞击的不是一块玻璃,而是一层空气,或者一层棉花。
他把头和上半身从空荡荡的门框里塞进来,试图以一种鱼跃的姿势侵入我的卧室。我说,求你了,别进来,我很怕。他对我森然一笑,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似乎他的脸根本就不存在。
我低下头,突然发现脚旁立着一块砧板,我奇怪怎么砧板从厨房跑到了卧室里。我抄起砧板砸向他虚无的头,我意向里的那声木头与骨骼相遇的沉闷的声响并没有发生,但是他倒下了,像条被抛到沙滩上的鱼,身体在地板上痉挛着。我抄起空气中悬浮着的一把锅铲,对准他的身体一阵猛戳,他飞快地变成了一摊血泥。
这仅仅是上演在我脑海里的午夜里的一个梦境而已。
梦是我的另一个生活空间,它像真实的生活本身一样鲜活地植根于我的意识里,它是我活着的大脑的影子。
我的很多梦境都跟血腥、大火、洪水有关,出现在这些血腥场景里的男人一律没有真实的脸和五官,有的只是夸张的局部,两只诡秘的眼睛,或者一嘴森森的白牙,看起来像狼牙或者犬牙。我记不太清楚这种类型的梦境从什么时候开始侵入我睡着后的思维,似乎在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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