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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潮不知轩然翻涌了多久,刘珩重新凝定神思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面前的土地上深深地划了一个“恨”字。
是恨吧?
他看着那艰涩的字迹,伤痛的双眸中重新凝聚起久违的犀利锋芒。
是恨!
那一抹略显萧瑟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清晰——不是他横生枝节,岂会有今日的失子之痛!
刘珩眉梢微挑,杀机甫动,已有一只纤纤柔荑伸过,轻轻握上了他攥着枯枝的手,杨柳风温婉的语声幽幽响起道:“恨者,心艮也,《太玄》有曰:象艮有守'1',因可见艮乃艰难之意,心若艰难险阻,则万事不顺。”
刘珩心头一凛,转眸相看。
杨柳风微微垂睫,小心地接过那段树枝,低声道:“为妻有一字,未知可堪官人斟酌。”
她极少以妻自谓,刘珩心头稍暖,唇角微扬道:“愿闻其详。”
杨柳风持枝垂首,在地上轻轻写下一个“恕”字,接着道:“恕者,如心也,如为顺意,如心即是顺心,故而,能恕人者畅,能恕己者乐,未知官人意下如何?”
刘珩看着地上的字,心头灵光闪过,忽然明白那天她裂琴的用意,凝滞半晌,才沉沉地道:“风儿一味恕人宥恶,殊不知人心邪险不容宽仁,事事退忍必会被奸小步步相欺,未若以恶制恶以怨报怨,就算是艰难困苦,总胜于任人凌压。”
“官人言之有理,风儿终究是妇人浅见。”杨柳风轻轻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接着道:“风儿只是以己度人,想起从前种种坎坷,皆因两家世怨所致,便以为若能放下报怨之心,或许就不会如此曲折艰辛。”玉颈低垂,她涩若无声地道:“风儿错了”
想起历历往事,刘珩心头一软,终是收了戾色轻叹一声,为她抚拢鬓发,柔声道:“风儿没错,是我错了,宽和恕人乃是大道。”
杨柳风缓缓抬睫,四目相凝无声交融,千般言语万种心意,尽在细雨中默默相通。
冯宝儿眨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然是听不懂那许多玄机,忍不住再度插嘴问道:“如磬叔,小弟弟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春水殷殷,柔情淡淡。
刘珩沉默片刻,终于无声叹息了一下,语声微艰地道:“叫恕儿。”
冯宝儿应声转头,仍自絮絮地向那小坟丘说着什么。
杨柳风闻言眸中水光一闪,忙垂睫偏首。
“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歇着了。”刘珩轻声说着,已伸手扶她起身。
纸伞瑟瑟,蔽得开漫天细雨,却遮不去心头簌簌。
“呀,是风筝,风筝!”身后的冯宝儿忽然欢声高呼。
刘珩脚步一顿,侧首望去,果见东北方向一纸燕鸢扶摇雨中。
杨柳风却不回首、不驻足,恍若未闻,径自独行。
紧跟两步,刘珩沉默地为她擎出无雨的天空。
“哎呀,风筝断线了!” 冯宝儿讶然惊呼。
脚步一停,垂首半晌,杨柳风才终于缓缓抬头,看向天际。
断线的纸燕沉浮挣扎,只片刻,就被飒飒秋风无情吹远。
阳夏外,官道旁,钦差卫队隆仪肃立。
紫服玉带,展脚乌幞,一手执剪一手持轴怅立雨中,遥遥纸鸢已消失无踪,他却仍久久地不肯收回视线。
彤墨擎伞静立身后,却并不上前去为方瑾遮雨——心若滂沱,伞有何用?
虽然是从小到大相伴成长,但那略显萧瑟的孤寂背影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情绪,他却越来越不得知——有时候,似乎是痴情,有时候,却又是狠辣。
只有孤独,从未改变。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细雨尽透官袍,方瑾才丢开手中的剪刀和线轴,也不更衣,便提袍入轿,沉声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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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秋雨阴阴中更显暗沉,但端坐在龙案边的人脸上却已多了一缕阳光。
刘羽放下手中刚看完的奏章,正要拿起另一本,不经意目触到案上天青色的鸳鸯戏莲荷包,唇畔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笑意,忍不住握在手中怜爱地端详。
“启禀官家,邢部尚书方瑾回京复旨,宫外听宣。”内监在门外躬身敬奏。
刘羽放下荷包,抬眸沉声道:“宣。”
方瑾的行止这些日子通过线报摘略他已是了然于胸:惩杜宇琪、革孙富民、杀行凶恶奴、缓擅权官吏,表面上秉公无私,但其实却是丢车保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