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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姝身子如被重锤一击,再也支撑不住,从绣墩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凉风习习,我只冷眼看着。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泣道:“大人不必再问了,这话是妾身命小萝去内阜院散布出去的。”说着伏地不起,额头在金砖上印出闪亮的一摊。
我冷冷道:“为何?”
齐姝周身战栗,髻上垂下的明珠嘀嘀地敲打在我的脚边,珠光灼灼一如我心中的快意与恨意。齐姝道:“妾身妒忌婉妃娘娘得宠有孕,所以散布谣言中伤大人,离间大人与娘娘。但妾身只是图一时之快,绝无伤害龙胎之意。”
我扶起她,手执折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但见她满脸是泪,双唇苍白,仓皇战栗如摇摇欲坠的枯叶。修长浓黑的睫毛被汗水与泪水腻住,沉重得抬不起来:“八年前,慎妃娘娘还是皇后,有一位女御,因犯了错被施杖刑,一尸两命。慎妃娘娘当时并不知道她有身孕,纯属无心之过,却也不得不退位塞责。倘若这一次真的伤到龙胎,谁还理会娘娘的本意是什么?”我收起扇子,用帕子轻轻拭去扇骨上的潮气,“娘娘说是不是?”
齐姝像失了支撑,颓然呆坐,流泪不止。我痛心疾首地叹道:“娘娘既诞育了公主,凡事当以公主为先才是。造谣中伤别的妃嫔,不是令公主蒙羞么?”
齐姝自责后悔,哭泣不已:“妾身知错了,请大人饶恕妾身。”
我冷哼一声:“娘娘言重。娘娘还是亲自去陛下面前认罪吧,陛下宽容,定会原谅娘娘的。”
齐姝抽泣道:“如此……溧阳便能养在绿烟阁了么?”
我淡淡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唯患‘知之者不得为’'8'。还有,娘娘要早些去认罪才有用,万一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妙了。”
齐姝似被说中心事,肩头一耸,忙用皱巴巴的帕子拭泪。我又道:“倘若有人先去出首,娘娘倒是猜猜,此人会不会全部归罪于娘娘?倘若真是如此,娘娘还要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么?”
青瓷大缸里的冰就要化尽,浮冰叮叮作响。凝结的水珠子沿着外壁滴滴答答地落下,平添了几分悠然凉意。齐姝的鬓边沁出一颗大大的汗珠,沿着她白腻的面颊滑入她的领口。她呆住,脸上浮起深深的忧虑。
第三章 时行则行
齐姝走后,芳馨一面端了一碗玫瑰酒酿进来在冰水里湃着,一面说道:“姑娘真好性,还由齐姝自己去认罪。何不把话说开了,逼她说出慧嫔来?”
我叹道:“她也是可怜,迫于淫威,只得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况且,姑姑不觉得她有几分似紫菡么?”
芳馨道:“所以姑娘便不忍心逼她了么?”
“逼她?”我取过白瓷小匙,轻轻挑起暗红色的细碎花瓣。女孩子刚进宫时,都像玫瑰一样娇艳可爱。不几日扯成了碎片,颜色和香气还在,也堪百用,却终究失了玫瑰的样子,“还是给她一条生路吧。倘若她能在陛下面前坚称己过,陛下会觉得她敢于担当,不诿过他人。日后真相大白,也会赞赏她对族叔的孝心,宁可自己委屈也要信守承诺,说不定还能重拾圣宠。若她告发了旁人,反倒无趣。一切只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芳馨长叹一声:“姑娘就是仁慈,竟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只是万一齐姝选了前一条路,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指尖拨动碎冰,撞在瓷碗上泠泠轻响。我淡淡道:“事在人为,不怕。”
一连两日,我再没去求见玉枢,听说她的脚伤已经痊愈。这一天晨起梳妆时,芳馨好奇问道:“姑娘怎么不去粲英宫了?”
我叹道:“见了也是无话可说,难道真的要我赌咒发誓我从未这样做过么?此事一天不了,我便一天不去见姐姐。”
芳馨道:“姑娘是在和婉妃娘娘赌气么?”
我笑道:“谁得空和她赌气?‘时止则止,时行则行’'9',时机未到罢了。”
芳馨簪花的手微一凝滞:“见亲姐姐也要看时机……”
我自推了推鬓边的宫花:“见面说话讲究时机,也是为了维系姐妹之情。”
一时下了楼,但见章华宫的一个小宫女已经在玉茗堂外候见。我忙命人请进来,笑问道:“你来得倒早。你们娘娘有何指教?”
那小宫女道:“颖妃娘娘一大早起身,便见齐姝跪在仪元殿外请罪。陛下赶着早朝,便让齐姝说给娘娘听,待下了朝回来再行剖判。”
小宫女走后,芳馨无不快意道:“落到颖妃娘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