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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母亲贴耳过来,听了两句,顿时面色大变。我微微一笑,竟有些幸灾乐祸的自嘲之意。好一会儿,母亲方勉强镇定下来:“你若不愿意嫁人,也可逍遥度日,不比在宫里熬着好么?母亲陪着你……”她深吸一口气,流泪道,“一直到死。”
笑意转而凄然,泪水滚落在枕边。母亲又俯身听了半句,面色由白转青,目光中满是痛惜、憎恨、感佩与决绝。良久,她和软下来,哽咽道:“你若执意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好陪着。要死要活,咱们母女在一处。”
玉枢微微吃惊,茫然无语。
我愧赧无地,闭上眼睛侧转过头。母亲长叹一声,俯身在我右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天晚了,我该出宫了,你好好养病吧。既决定了,就不要后悔。”她的右手忽而满是阳光洒在云端的温软,我的心像在洋洋春水中浸泡着,变得又酸又烫。我忍着眼泪,看玉枢和芳馨送了母亲出去,只听寝室外母亲的声音道:“姑姑请回吧。”
玉枢也道:“芳馨姑姑回去吧,妹妹可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本宫送过了母亲,就回来。”
芳馨道:“这……奴婢恭送老夫人,恭送娘娘。”
母亲的脚步声萦绕着沉重的叹息,如击筑的凯歌,带着燕地的苍凉与坚守。我凝神听了许久,待耳畔恢复寂静,心也陡然痛了起来。芳馨转身回来,见我翻着眼睛看门,便道:“老夫人还未走远,若姑娘要改变主意,奴婢这就去请。”
我以袖遮面,长舒一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
芳馨道:“酉时了,天快黑了。”
窗纸上暗弱的天光宛如生命行将走到尽头。我恍惚道:“都这样晚了,是该回府了。”
芳馨道:“姑娘午膳都没用,想必饿了。奴婢炖了粥,姑娘是要加咸鸡丝呢?还是加蜜?”
我想了想,嘶声道:“嘴里都是苦的,想吃些鲜的。”
芳馨微笑道:“那便放鸡丝吧。”说罢命小丫头去拿粥,又拿靠枕垫高了我的头和肩,“恕奴婢多口,姑娘不出宫是对的,宫里毕竟还是太平些。”
“太平?”双唇相碰,又冷又麻,“还记得咸平十年我刚入宫的时候,夷思陆皇后在思乔宫遇刺的事情么?还记得女史徐嘉秬是怎么死的么?”
芳馨一怔,又道:“那……难道真的要回青州才安全么?”
我的笑意冷若秋露,薄如寒霜:“姑姑难道忘记了,当年陆大将军府是如何派家甲头目张武锲而不舍地捉拿奚桧的么?难道不记得陆大将军府怎样勾结河盗杀了我父亲么?”
芳馨语塞,叹息道:“刺客——确是防不胜防。”忽然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姑娘是说,那女人是陆府的刺客?”我无声一笑,懒懒地闭上眼睛。芳馨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道:“那姑娘是如何说服老夫人的?奴婢看老夫人又生气又伤心,又心疼又无奈。”
我淡淡一笑:“我先说:母亲,玉机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生育。”芳馨大惊,不待她答话,我又道,“我还说:母亲,您就当女儿已经被刺杀了吧。”
芳馨大惊:“姑娘怎能这样和老夫人说话?难怪夫人要伤心生气了。”顿了一顿,又道,“姑娘如此自绝,难道就真的不在乎母女之情了?”
“母女之情……”我呵出一口凉气,“自我父亲死的那一日,母亲的心中已经深恨我了。既恨,便恨到底吧。”
芳馨叹道:“母女天性,怎能割舍?姑娘多心了。”
芳馨如何知道我和母亲的心结?我淡淡一笑:“母亲没有弃绝我,这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芳馨默然。我又问道:“是了,宫中现下如何了?”
芳馨道:“宫里人都知道姑娘在景灵宫遇刺了,陛下已在派人彻查了。”
我又问:“弘阳郡王呢?”
芳馨道:“殿下正病着,还不知道。”
我微微松一口气道:“那就好,既然无事,也不必去说了。”
芳馨道:“姑娘一遇事,头一个便想着弘阳郡王殿下。”正说着,宫人将鸡丝粥端了进来,于是打起精神勉强用了一些。一个不留神,洒了一点在衣襟上,芳馨忙用帕子擦去,留下白而脆的印记。我猛然想起一事,道:“我换下来的衣裳呢?我今天带出去的荷包呢?”
芳馨道:“衣裳都抱出去洗了。姑娘说的是那只乳白色绣青丝线的荷包么?绿萼已经收在妆台的屉子里了,姑娘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