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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筒为“壶”,所有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叫作“刻漏”。
我一个人在天井里,守着一大堆杂物和尘埃,开着灯,一次次往我的刻漏里加水,小嘴里不断滴出水来,“箭”就缓慢地下降着,“箭”上的刻度记录着时间,直到“壶”里的水放完为止。我就象个小学生一样睁大着眼睛观察着,刻漏上的一小时与我表上的一小时只相差37秒。但是第二个小时,刻漏比我的表慢了8分51秒,我明白,这是因为水压的关系,“壶”内的水位越低,水压也越低,下面滴水的速度也越慢,所以,这是一只走时越来越慢的钟。
这时我抬起了头,天上的月亮是那样的圆,就象一只大钟的钟面。当我低下头的时候,却仿佛见到了一艘中国帆船,在灰色的东海海面上向北行驶——
中国人的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味,就象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船舱和水手的气味,对于一个从大西洋航行到太平洋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船舱被打开了,一片淡淡的泥土味从空气中传来,陆地不远了。
一个圣方济各会的传教士精疲力尽地爬出了船舱,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关了太久,他的脸色苍白地吓人,两腮爬满了浓黑的胡茬。他见到了一片灰色的水天,别人告诉他现在已经进入了长江,他从没见过如此宽阔的江河,然后这艘中国双桅帆船转进了一条内河,在中国江南密密麻麻的河网中蜿蜒行驶着,最后停泊在一座繁华的城市边。
他背着自己硕大的包袱走进了这座城市,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在那个黑暗的船舱里,他确信他的上帝已经指给了他方向,他顺着那条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的道路去见那个人。他从遥远的葡萄牙来,穿过好望角,越过果阿,在澳门学习中文,然后坐上一条中国人的帆船去传播上帝的福音。他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注视着他,在一座巨大的府第前,他找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这是十七世纪的事了。
刘家老爷在客厅里见到了传教士。他惊异于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如此相貌的人,他仔仔细细地围着传教士转了一圈。发现那家伙的胸前挂着一串链条,链条坠子上刻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双手伸展开来整个人就象个“十”字。老爷寻思着这位外国神仙与我们寺庙里那胖乎乎的菩萨比起来可真够惨的。
令老爷吃惊的是这野蛮人居然说起了汉语,虽然含混不清,但也足够中国人听懂了。接着传教士那双毛茸茸的大手伸进了自己的背包,在那大背包里捣鼓了半天,最后抓出一个长长的圆筒,一头大一头小,然后他把小的那一头放到了老爷的眼前。老爷有些疑惑,但为了表示礼貌,他还是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圆筒是中空的,视线穿过圆筒,可以看见客厅外的照壁,但那圆筒里看到的照壁却好象比平时大了好几倍,这让老爷吓出了一声冷汗。然后他放下圆筒,照壁又恢复了原样。
这是什么妖术?
千里镜。
然后,传教士又把手伸进了那大背包,低下头翻腾了半天,拿出来一个小瓶子。老爷也从没见过这种瓶子,既不是青瓷,也不是白瓷,而是完全透明的。小瓶子里装着粉红色的水,轻轻地荡漾着,就象女人的眼神。接着,传教士打开了瓶盖,老爷立即闻到了一种浓郁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客厅。老爷明白那是瓶子里发出的,他把鼻子凑近了小瓶子,那味道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在南京国子监读书,每晚都到秦淮河的画舫上寻花问柳的难忘岁月。快把瓶盖盖上,我老了,不敢再闻这味道了。老爷急吼吼地说着,脸颊却红了。
传教士在胸前画着十字,然后一边盖瓶盖,一边告诉老爷这东西叫香水。
他又把手伸到背包里去了,这一回老爷仔细地盯着他的手,看着传教士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圆球,大约有小孩的头那么大,旁边和下面有几根轴支撑着。那只毛茸茸的手就这么一推,圆球就自己转了起来,转了好几圈才停下。老爷好奇地端详着圆球,发现那是彩色的,主要是蓝色,其次是红色黄色和绿色,上面标满了密密麻麻的外国字。
这是地球仪。
什么叫地球?
就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这片大地。
老爷心中想笑,大地怎么可能是圆的,若是在圆球的另一边,人们岂不是要掉下去了,野蛮人到底还是比较低能啊。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微微地对传教士笑了笑。
传教士继续把手伸进了包里,这回拿出的是一本厚厚的书。
圣经。他闭上眼睛虔诚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等他张开眼睛,却发现老爷正贪婪地盯着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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