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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绅从来也没有对这里有过家的感觉,因此内心并没有十分留恋,也并没有感到悲哀。能让他感觉回家的地方没有几个,其实现在说起来,余绅知道了,也就是薛覃沛的身边。
于是没有再做停留,他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不多的行李,把门锁上,离开了这里。
这种匆忙离去无处可归的感觉余绅并不陌生,然而这一次,余绅已经麻木了。
他离开之后没有去找新的住处,而是回了自己来到香港后的第一个住处——那里曾经空无一物,是自己和薛覃霈费尽心血把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他还留着钥匙,但是不曾用过。他敲碎一块玻璃从窗口翻身进去。
行李被他遗忘在窗外的草地上,他也不管,只找到自己的房间,一歪身子倒在了床上。
屋子里果然还是没有变,但是积累了些许的灰尘。
余绅抱了一个枕头,闭上眼睛。
之后的一些日子,余绅活得有点类似行尸走肉。
他现在的粤语说得已经非常有点意思了,学习一直就是他的强项。可他很不快乐。虽然如今的他出口流利,也不会再受到冷遇,可他就是没法喜欢这个地方。
陌生!一切都是陌生的!
再没谁会无怨无尤地容忍他。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吸白面的隐就如同自己对薛覃沛的隐,他后悔了,他很想把薛覃沛找回来。他现在常年如一日地吸食着海洛因,没有埋怨,甚至还有一丝心甘情愿。因为想到这瘾是薛覃沛给他的。
人大概就是比较贱吧,恃才傲物、恃宠而骄。有恃无恐。然后等到失去了,便又要哭天抢地,抹几滴其实没有谁会在乎的眼泪。
余绅不允许自己哭,可他真的觉得自己如今走到了穷途末路。
他很想在工作上找到一些热情,然而报纸却是做得越来越不好了。这大概是战乱所致,大家似乎对于玩弄风月的事物丧失了本来该有的热情。战争才是最大的,剩下的便往后排一排吧。
于是他就想,不如改变一下报纸的定位,自己亲自回一趟大陆瞧瞧如今这仗打得究竟是怎样了,顺便也瞧瞧上海。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余绅才终于从现今的生活里找到盼头,并头一回感受到些许期待。
没过多久,他急不可待地就回了大陆,也不管是不是往枪口上撞,地狱里闯,但凡是决定了,余绅便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动了身。
第60章 陆拾 故人
上海沦陷过后四个月。
薛文锡的团一路吸收散兵,带着一堆破铜烂铁,北上打击日军去了。一开始这个团是非常可有可无的,并没有受到上峰的重视,然而经过一路的发展,这个团如今虽是个团,却实际已然壮大到了一个师的规模。
沿路打散几队日本溃兵,这个团正式地被国民党中央政府收编,并被给予了一个师的待遇。
它现在成为一个师了。
薛文锡是因为遇到故人才当上了这个团长,故人曾经是他爸爸的手下,因此便有意无意地提拔了他一番,没想到今日二人居然在路上巧遇了。
故人名叫乐云山,是个国民党麾下的兵痞师长,曾经是从河南跑到上海谋生的小青年,后来在薛文锡老爹的手下当一个打手,指挥着一些小混混。
薛家的败落其实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而乐云山非常精明,看出了那些苗头,于是在第一任主子死后就即刻离去,自谋生路去了。
如今乐云山与薛文锡狭路相逢,却是生出了一些小肚鸡肠的促狭心思。
他想,这小子也还算年轻,就当上了一个师长,我却已经见老,到如今还只是一个师长。他凭什么就与我平起平坐了呢?
我自小的生活是那样艰辛,为了吃一口饭可以追在人屁股后面不要脸地讨饭,我也可以为了往上爬而打死无辜的人。我时刻把枪悬在自己脑袋上,手上的生命数不胜数,他一个从小丰衣足食娇生惯养的少爷,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乐云山其实并不怎么记得薛文锡了,只隐隐约约地还有些印象。他之所以提拔薛文锡,不过是因为见他落魄了,心里得意,便随口给一个施舍作罢。但真要看薛文锡起来了,乐云山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当时就不怎么看得上薛文锡老子,如今就更不可能看得上薛文锡。
薛文锡已经很久没用他那些花花肠子,如今已然有些退化了——他完全没有看出乐云山的小肚鸡肠,甚至反而还感觉非常亲切,因为与乐云山的相遇让他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