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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多么渴望我的丈夫能来接我啊,可我连他被关在哪都不知道呢!
我推着自行车踉踉跄跄地回到冰窖似的小屋里,一头趴在炕上……
我耳边不由得又响起贺玉说的话:“你生孩子,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给你煮鸡蛋,好好侍候你……”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响动,我想:是不是造反派看我快要生了,让贺玉回来看看我?我急忙爬起来笨笨卡卡地推开屋门,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落了一层清雪,是冷风敲打塑料布发出的“啪啪”声……
不知因为摔了一跤,动了胎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晚间十点多钟,我忽然觉得肚子丝丝拉拉地疼起来,一阵紧似一阵,越疼越厉害。我想可能要生了,就挺着越来越疼痛的身子忙活起来,把炉火烧旺,用被子把窗子和门都钉严实,用被子做了一个幔帐,这样能挡点儿风寒,不然生孩子太冷了,又找出母亲给孩子做的小衣、小被……
一切准备妥当,午夜十二点,我推开尹婶家的院门,踏着刚刚落下的一层清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不远处的父母家里蹭去,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等钻心的疼痛过去之后再继续往前走……
当我终于蹭到父母家,母亲急忙问我:“多长时间疼一次?”
“五分钟。”
“哎呀,那可快了!老头子快起来去佳东医院找大夫!”
父亲去医院找大夫了。母亲陪着我又回到尹婶家的小屋。尹婶听到动静也过来帮着忙活。
于是,在这飘着清雪的寒冬之夜,在这四面透风的小屋里,我度过了女人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但无论多么痛苦,我都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死死地攥着……
我发现,我和母亲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母亲生第三个孩子时,父亲被关在监狱里。而我生第一个孩子,丈夫也被关在“牛棚”里。母亲一心要救出被关押在大牢里的父亲,而我则一心要救出被关在“牛棚”里的贺玉。在生女儿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想着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去找当时的省委书记潘复生为贺玉申冤……不过,我比母亲幸运多了,身边毕竟有两位老人陪着,而母亲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人的狼嚎。
1968年12月1日,凌晨一点四十分。
父亲请来的助产士进门不久,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又瘦又小的小生命,提前十天来到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助产士双手托着只有四斤重、像猫崽儿似的女儿,疑惑地问了一句:“哎?这孩子好像刚刚哭过,你看她还在抽搭呢!”
一听这话,母亲和尹婶急忙瞅我……
是的,女儿陪着我刚刚哭过。此刻,我的眼窝里还汪着泪水呢。
看到长得又瘦又小、像猫崽儿似的女儿,我觉得很对不住孩子,因我着急上火,总是吃不下东西,害得胎儿发育不好。
“妈,她长得咋这么小呢?”我问母亲。
“小怕啥?有苗不愁长!”母亲急忙劝我,“孩子说出息可快了,几天就出息了。咱不哭,咱好好侍候孩子,等贺玉回来一看多高兴啊!”
尹婶也劝我:“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
可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我从小就爱哭,这点丝毫不像母亲,母亲很少落泪。父亲却爱落泪,爱动感情,这点我很像父亲。
正像母亲所说,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能遇到,无论多苦、多难,只能咬牙挺着。你不挺着又有啥办法?你就是死了,别人也只能看你笑话……
第二天早晨,我挺着虚弱的身子用铅笔给贺玉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顺利生下一女孩,让他不要挂念。信写完了,却不知该寄往何处,只好寄给体委一位同事家属,让她转给贺玉。
《生命的呐喊》 第五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六十三节
在这一个月里,我和女儿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屋子太冷,我一个月没脱过棉袄,白天黑夜都穿着,给孩子换尿布,孩子冻得直哆嗦。我因着急上火,吃不下东西,一直流血不止,身体十分虚弱。母亲每天在家里给父亲做完饭,再跑来侍候我,快七十岁的人了,眼神又不好,实在够辛苦的了。
我白天还算好过,毕竟有母亲陪着,可是到了晚上,只剩下我和女儿就更难熬了。我挺着虚弱不堪的身子起来给女儿换尿布、冲奶粉、给炉子添煤……而且,我天天失眠,整夜整夜望着挂满冰霜的四壁,一心想着去哪里能为贺玉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