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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丹青现在感觉到了,他们的眼里伸出几百个拳头!是的,该打,毫无疑问,是自己连累了他们。他享受般地抬起头,接住那些无形的拳头,痛快呀,往死里打,打得眼冒金星才好、口角流血才好!打得他死去活来、欲仙欲死才好!他的身体正需要暴打一顿,才能从刚才的山巅滚到沟底,才能从仙境回到人间!
第一个浪潮的目光之后,大门口,丹青又碰到了挤成一团的邻居们。他们披着款式各异的大衣或外套,露出洗得泛毛边的睡衣,睡眼?忪,表情诧异,小声地询问左右,用带着睡梦的气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要抓人了?那女的呢?真搞成了吗?是哪一个?
所有的男生女生被排成一队往楼下走。女生们适时地呜咽不止,像上当受骗的无辜羔羊,男生们则推推搡搡,同仇敌忾地尽量把丹青往前送,好像这是上战场,子弹呼啸之中,危险必定会由第一个人承担。事情的性质,现在愈来愈清晰了,像是被勾线笔加黑加粗的儿童画,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进行自我定位与自我保护。。。。。。那么,她呢,她在哪里?被女公安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丹青徒劳地扭过头去,一无所获。。。。。。他突有一个凄凉的预感,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出了楼道,外面寒风凛冽,像是迎面打上来的耳光,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哆嗦。同时,他们看到了那位曾经敲过门的那位居委会中年妇女,身材干瘦的她正跟一个公安握手,后者微微向前欠着身,感谢她火眼金睛、为民除害,感谢她雪中送炭,才能一锅端出来这个大案子,多么典型而丰硕的收获!
第15节:肉体与美(1)
肉体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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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仲生教授,在校园里是出了名的讲究,头发、鞋子、指甲,身体的各个细节都收拾得不着痕迹;同时也是出了名的高蹈,老派知识分子式的冷淡,从不跟人多言语,但对杂役人等又会分外亲切。他似乎较为崇尚一种高风亮节的生活,对名声与旁人的评价相当看重,与人与物,总要漂亮、得体。
儿子的事出来了,这样大、这样丑的事,他还真有本事,大架子竟能撑得住,就是出来打水,仍是衣冠整齐,米灰的长围巾按照这一年最讲究的方式,在脖子里绕过一圈,小半截搭在前胸,大半截搭在后背。他的眼皮跟从前一样半垂着,几乎没有表情。但也有细心的学生发现,他的领带配得没有从前好,裤缝也基本没了,并且,从侧面看,他的背开始驼了,做事走路总带着迟疑的速度,似乎一切都无从下手、无从下脚。与此同时,他的头发在这最近一个星期开始发白,四十七岁,是白得早了点。〃头发花白的教授〃,也勉强算是一种恰如其分的仪态之美。
学校的开水间,跟食堂一样,也算是人群与消息的集散地。一个司炉工,可能是等了很?,当陆仲生拎着两只旧暖瓶,行尸走肉一样走进去时,他突然走上前,一个猝不及防的亲昵,嘴巴靠近陆教授的耳朵,携带着朴素而不自知的口臭:陆教授,我跟你说一个事,你一听就会好得多。我听到校长办的人讲悄悄话,说是中央领导里一个朱首长的孙子……朱首长,你知道是谁吧,那相当于是皇亲国戚呀……也一样的,跟你家陆丹青一样,被严打了,被枪决了。真的,不信你找内部人打听打听。机密,这可是高度机密啊。
陆仲生站住,看着司炉工,后者的鼻头上还沾着一块煤灰,可是,他竟觉得那块煤灰特别的白,白得善意,善意得刺眼……从丹青走的那天起就是这样了,不论什么东西,他都会看得走样。人家晒的白床单,活脱脱是招魂幡。红漆的教室门,血淋淋的几乎不敢触碰。看到嘻嘻哈哈跟丹青差不多年纪的学生,心上厌恶极了,得连忙扭过头去,以免自己啐出一口去。
包括对于好心的劝慰,像司炉工这样的,旁人所说的一切,都让陆仲生感到别扭,甚至痛恨……听上去,陆仲生这是有点不知好歹。但或许也不能全怪他,面临人生变故,人的反应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呢,就喜欢成为焦点,好事可、霉事亦可,反正他蛮乐意别人关心他、打探他、体恤他,被探照灯放大着;另?种,就是陆仲生这样了,最怕像口香糖那样被嚼来嚼去,宁可自己是灰尘是白水是空气。总之,照他的理解,好的生活就是没有新闻,真正的尊严,是没有人当面提及任何与私生活有关的话题。多少年了,陆仲生就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处置自己的生活与家庭的,洁净、平淡、正常。。。。。。任何事情都可以将就着退一步、退两步,但若事关颜面,他会小心之极、分外计较。他的一应取舍与抉择,第一个判断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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