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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而且吩咐宫女烹制“梅枝雪水团龙茶”的举动大为过分。一个帝王对一个执权要挟的臣子,竟恭礼如此,委实是难堪的。她后悔不该向皇上进谏“向王安石负荆”之言。史书上人们对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恭礼臣下的事迹赞誉有加,大约都是做史的臣子的心声。作为皇帝的刘邦、李世民怎会是一心舒坦而没有半丝怨恨。魏征是善终的,可韩信终究是被砍掉了脑袋。天哪!如果今晚皇上真的在王安石面前低下尊贵的头,说出乞求的话,落下皇威,这样的屈辱早晚会有诛灭九族的报复啊……皇后没想到皇帝听了她的话,却干得大大过了头,不得不故作笑容,又跪倒在赵顼面前禀奏:“臣妾恭祝官家的英明决断、大度为怀。今夜王安石奉旨在此晋见,乃君臣私下议事,不拘朝礼,臣妾愿为官家传达召见之意。乞官家思准。”
皇帝赵顼一愣,旋即明白了皇后的用心,双手扶起皇后,说:“皇后心意,朕感谢了。唐太宗不曾让长孙皇后代为负荆,朕岂敢让皇后代受屈辱。皇后放心,王安石今夜晋见,朕举措有度就是了。”
皇帝赵顼的话音未了,宦值走进御堂,大声禀奏:“参知政事王安石奉旨晋见。”
赵顼正要举步出门迎接,忽然看到宦值那张惊诧的脸,举起的脚步慢慢落下来,停步不前了,脸上随即浮起一层难堪的神色。这个王安石!简直弄得朕不知如何是好。他转身走向御案,坐在御椅上,难堪已为怒色所代。他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厉声冲宦值喝道:“准见!”
宦值应诺颤颤离去。
皇后见王安石未到,皇上已乱,更不放心,走近赵顼身边,不安地劝慰:“官家……”
皇帝赵顼打断皇后的话,把头重重地摇了摇,叹声说道:“朕咽不下这口气啊!皇后请回避吧,朕不要这张脸皮就是了……”
皇后泪珠滚落,掩面转身,急步向内室走去。
皇帝赵顼随手抓起御案边谢景温密合苏轼“往复贾贩”的奏表,目不着字地看着……
王安石在宦值的引导下走进福宁殿,深夜的宁静加剧了他心情的紧张。长廊两侧廊柱上闪闪摇曳的灯光和灯光下矗立的禁军士卒,更使他心情沉重。他胸中虽筹划已定了征服皇帝的方案,此时在心中仍怦怦乱响。一切都决定于今夜的这次晋见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松弛紧张的神经,跟着默不作声的宦值,向皇帝召见的御堂走去。
宦值轻轻推开御堂的盘龙镂金大门,王安石定神望去,皇帝赵顼坐在御案前九枝金莲烛台下阅览文书,神情专注,似乎没有觉察自己的到来。他心头预感不好:“上主意定矣!”不禁心神又慌起来,但他同时意识到,容不得丝毫犹豫了,便大着胆子,大步跨进御堂,跪倒在御案前五尺远的明黄色锦缎团垫上。在俯身叩头的刹那间,借着金莲烛的光辉,他突然发现皇帝的“专心阅览”全是“装持”的,手中的文书只翻开一页。“上心乱而无状啊!”他心头骤然涌起一阵喜悦,胆子蓦地壮了起来,随即俯身叩头,大声请安:“臣王安石奉旨晋见,恭候圣躬康泰!”
皇帝赵顼在王安石出现在御堂门口的刹那间,就悄悄地观察着王安石的一举一动。准确地说,他简直怕这个胆敢“撂挑子”的臣子举止无礼,开始就置他于窘境。还好,王安石的请安尚且循规蹈矩,尚且认真。他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搁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来,故作热情地说:“爱卿请起,朕不及迎接,怠慢了……”
他的话语刚刚出口,突然发现御案前跪着的王安石,穿的不是朝服,而是一件污渍满襟的长袍!戴的不是朝冠,而是用白巾绾起一团乱发!他心头一凛。但转念想到,此公形骸放荡又不是一日两日,何况深夜紧急召见,也许不及更衣。姑且容情。于是,皇帝赵顼冷冷吩咐宦值:“看座!”
宦值为王安石移来坐椅,悄悄地退出御堂,盘龙镂金宫门闭上了。王安石却“执拗”地跪在地上,既没有谢恩,也没有站起,他使出了“征服”皇帝的第一个招数——沉默。
皇帝赵顼面临此状,知道君臣斗法开始,心情不免紧张。
金莲烛的光焰不安地跳着。
“这全然不是以往的王安石啊!那个王安石,好想象,喜辞令,言论滔滔,总是以师长架势,居高临下地开导于朕……朕看你跪到几时!”
君臣相持着,沉默着。
这段相持的时间,也许并不那么久,但对思绪翻滚的赵顼和王安石来说,却似两个时辰一样的漫长。后来还是年轻的皇帝“持”不住了,开口打破沉默:“爱卿的病恙痊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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