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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重里说傅朗西咳嗽的毛病又犯了,不敢出门吹冷风,让自己多拜一个年,算是代替他。雪茄和爱栀赶紧去小教堂回拜。躺在床上的傅朗西略带伤感地对雪茄说,活到二十几岁,只有今年的年过得最有意思,吃不好,喝不好,身体也不好,心里却是十分快乐。傅朗西这样说时,不像是装腔作势,说起快乐,他的两眼放射着炯炯光芒。傅朗西的目光很少从雪狐皮大衣上离开。爱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只好说,最好的咳嗽药是保暖。两眼闪烁不停的傅朗西突然从雪狐皮大衣,想到那个老毛子乌拉如何不怕冷,三九天穿着两件单衣在外面跑,还嗷嗷地叫热。提起故人,雪茄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只是提醒,杭九枫有一手硝狗皮的好手艺,傅朗西可以请他帮忙硝一张狗皮,做成皮袄贴身穿着,准保他的咳嗽能好一大半。
�雪柠在家里等到不想等了,才等来常天亮。
�“三百六十天忙到头,过年了也不让喘口气。”�
见常天亮不高兴,雪柠就问:“去哪里了?”
�常天亮脱口而出:“偷偷摸摸的像个贼!”
�后面的话常天亮没有说,雪柠也不催,一声不吭地等他再开口。常天亮将雪柠递过来的瓜子花生全部剥开,吃了里面的仁,剩下的壳儿在面前堆成不小的一堆。不时有大人过来提醒他们,不要只记得吃东西,大过年的,要多说话,莫像哑巴一样闷在那里。又吃了几颗花生,雪柠忍不住先开口:
“我晓得,你到别处贴标语去了!”
�“我没贴标语,傅先生编了一些说书帽,让我一边说书一边作宣传!”�
有了宣传这个词,雪柠就明白常天亮这些天都在外面做些什么。在武汉时,除了乌拉爱说宣传,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和特务也爱说这两个字。那些人说这两个字时,前面或后面还带站一些充满威胁的词语,譬如共党赤匪等等。雪柠将一颗很长的花生剥开,取出包在里面的三颗仁塞到常天亮嘴里。�
常天亮说这些话时,没有要求雪柠保证不告诉家里人。他一离开雪家,雪大爹就将雪柠叫到书房里。雪柠明白雪大爹的意思,当着爱栀和雪茄的面先问雪大爹:“你也想杀人了?”
雪大爹第一次摇头时还不坚决,他不得不坚定不移地摇了第二次。雪柠这才忧郁地告诉家里人,常天亮是说过一些话,自己只要往外吐露一个字,就等于杀了一个人!“不能杀人,谁也不能杀人!”雪柠将记忆中梅外公死后梅外婆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要对杀人者开杀戒,对杀人者最大的惩罚不是回过头来杀了他,而是相反。杀人者其实最盼着有人再来杀他,只要有人杀他,他就不把自己的罪孽当罪孽。杀他是为他开脱。
�连绵的冷雪冷雨下到最后一天晚上,冯团长领着十几个骑兵突然回到天门口。还没下马,急如星火的冯团长就要雪家赶快煎些糍粑,不求味道,熟了就行。冯团长说,他这一路去时就看出金寨、霍山等地的乡民是在准备暴动。等到返回来时,一支打着工农红军旗号的队伍,已经将霍山县城攻下了。围坐在火盆四周的那些骑兵,胸前都湿透了,被火一烤,升起来的白色水汽像雾一样。煎好的红糖糍粑源源不断地端上来,冯团长命令每人都要吃上两碗,他们要连夜赶路,中间不再休息。同时他又轻蔑地表示,就算那些人暴动成功了,来年回家过年,他还要从这条路上走。临走前,冯团长劝雪家人带上值钱的东西暂时离开天门口。他打了近十年的仗,伸着鼻子就能闻出哪儿有炮药味。何况论地理条件,天门口是闹暴动的理想地方。
圣天门口 二六(2)
�冯团长的话没有得到雪家人的响应。�冯团长在西河下游消失后的第二天,天门口来了几个野猪队打扮的陌生男人。其中一个人在杭天甲的陪同下走进绸布店,一边询问绸布行情,一边打听冯团长的情况。正在店里教雪柠打算盘的雪大爹如实说了。陌生男人听得很平静,杭天甲却有些沉不住气,不顾雪大爹和雪柠就在一旁,直截了当地对陌生男子说:“我们也要有骑兵。”陌生男人更痛快地说:“岂止是骑兵,你应该更大胆地想像,我们还要有能上天飞的飞机,能下海游的军舰。”�
冯团长对暴动的预言,同柳子墨对气候的预言一样准确。
病刚好的阿彩还在吃药,杭九枫的手臂就戴上了红袖箍。
�那一天的阳光照例是两头清冷中间暖和,雪柠蹲在门外的小溪边,看着一群小鱼儿从水底钻出来,露着半个白白的身子,去啄那顺水飘来的红纸屑。水面上的红纸屑很快就从一片两片变成十几片、几十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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