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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当严迦祈终於看清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後,他是多麽希望,自己能就在这一刻死去,死在,这一片漂浮的朦胧日光里。严迦祈将纸片收好,像是对待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他的眼睛眯得更小,神情是些微的迷惑:就这麽一张薄薄的纸片,竟然无数次地承担了“恩断义绝,从此两清,老死不相往来,离我远一点”等等,残酷而血腥的任务。纸片让他的手心微微发痒。严迦祈恍惚了一下,想著,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也能有幸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他本来应该兴奋或者新奇的不是吗,不过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好,眼神太差,所以他也并没能看清什麽。他只是看到了,在某个数字之後,那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零,和最後某个龙飞凤舞,如同那个人本身一样的,漂亮签名。如果他真的就在这一刻,带著这东西死去了,那麽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馅饼,给砸得心脏病暴发了。不过那也挺好,他恍惚地想。他一个人,带著很多很多的钱,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长久的漂泊,远大的梦想,路上或许黄沙漫漫,或许风雪茫茫──总之,他这辈子没能过上的人生,都会在那个梦里了。
而至於江臻──严迦祈眨了眨泛著水光的眼睛,颤巍巍地抬起手,抚上那张纸上的,生命中难得真实过一次的温暖名字──没错,至於江臻,他根本就不该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
严迦祈爬下床,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後慢慢穿好衣服。他站在雾气缭绕的洗漱池边,微微向前倾过身子,伸出手对著满是白霜的镜子抹了抹。下一秒,某张面色苍白,双颊浮肿,外加满目血丝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严迦祈神色茫然地看著,从眉目一直勾勒到下巴,最後竟忽然憨憨一笑。就像是好多年前,他在被那个叫做陈臻的机灵小孩儿给耍了之後,露出的无辜表情一般。那时候,陈臻就像国王,被他的狂热拥护者欢呼著拥簇著送进座位里,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冷清的办公室,无人问津。偶尔会有进来补交作业的孩子,看见他缩在墙角,便也就极其顺便地赏给他一个嘲弄的眼神。其实那时候的小孩子是不太能明白谁该巴结谁该轻贱的,可是大概人的气质,都是天生注定,很难改变的。
他愤恨却又畏缩地站在那里,眼神不甘却又闪躲──没骨气又有闷气,这怎能叫人不鄙夷。
所以其实这也没什麽大不了的。镜子上的雾气终於完全散去,严迦祈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和小时候的自己完全重叠,嘴角处的笑容便又加深了一分。真的没什麽,这一次,他只是又被那个家夥给耍了而已。
陈臻变成江臻,身份高了,地位升了,家世好了,财富有了,那麽他耍人的功力也该理所当然地更上一个台阶了──这又有什麽不对呢。
只有他依然还是那麽傻,无论过多久,都辨不清真假。那时候他是站在办公室的墙角,十多年後过去了,他毫无进步,反而被硬生生地,给被逼到了社会的暗角。
雾气飘进了眼睛。
江臻存在於他全部的生命里,但却不会出现在他的任何一个梦里──无论是曾经没有钱的,还是现在怀揣好多好多钱的。
欺负和被欺负,欺骗和被欺骗──原来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们早已玩过了那麽多遍。不过这一次,江臻腻了。他终於腻了。
严迦祈转身走出浴室,轻轻拿起那一张薄弱的纸片,那动作珍重得,仿佛是捧起了自己日後全部的光阴。他步伐难看地走出宾馆。坐在前台的老女人看著他,嘴角一歪,脸上露出了和曾经的小学同学一样,嘲讽而又鄙夷的神情。不过严迦祈不在乎,他现在有钱,也有阳光。──────────────────────────────────────这故事就这样发展了……默
流尽年光(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
惨白一片的大厅,尽是一派肃穆沈静。江臻斜靠在二楼的栏柱上,冷眼看著台下拥挤密麻的人群:他们个个都身穿黑西装,胸口别著小白花,甚至就连表情,也都好像是被统一安排过似的,全是夸张到好笑的悲痛和伤心。
每个人都走上前去对著夏老爷子的遗像深深鞠躬,然後便转过身子,和立在一旁的夏夫人握握手,半真不假,又或者半假不真地轻声说一句“请节哀”。就这样演戏似地,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个人之後,江臻脚底一斜,终於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低头冷笑起来。
这哪是灵堂,这分明就是一个汇聚了无数影帝影後戏骨戏精的大剧场。江臻一边如此想著,唇角的弧度,也一边愈发上扬。先不说那句“请节哀”是出自真心的究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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