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 杨鹤(第1/2 页)
潼关,指挥使衙门。
一袭青衫的杨鹤坐在签押房里,手执毛笔,书写向天子呈送的奏疏,几次落笔又几次叹息,终究还是没有写一字。
对于这位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来说,陕西的局势已经败坏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当他以兵部右侍郎身份总督三边军务的时候,提出的是招抚之策,在他看来,陕西的民变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崇祯元年就不断的灾荒和辽饷等重赋的迫害,让农民走投无路,只能造反,而神一魁等人的造反还因为多年的欠饷。
杨鹤一直坚持以抚为主,以剿为辅的政策,一则他并不娴熟戎事,二则他深刻的认识到,如果不能给农民一条活路,降而复叛的事情会不断发生。
按理说,这个策略并没错,但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粮,而辽东战事不断霸占了大部分的财政,莫要说赈灾济民,就是剿贼的军饷都拿不齐全,而他虽然是三边总督,却没有授权插手地方的财政,无法获得足够的财力。
然而,剿贼之事到了现在,局势已经和原先有了大不同,在流贼的成分上,落草的边军已经和饥民合股,声势越发浩大,而灾荒频仍不断,也让饥民无法归乡,再加上贺人龙的杀降,让更多已经招抚的流贼复起,若不是大量流贼窜入山西境内,这陕西还不知道败坏到何等地步。
杨鹤思索了许久,终究选择了落笔,然而所写却是请罪书。
能在这个年纪成为二品大员,杨鹤对政争自然不陌生,从邸报和京城传信的蛛丝马迹中他已经预料到,端坐在京城的那位年轻天子已经对自己失去了耐心,而政敌的攻讦则更加速自己获罪的速度,对视君如父的杨鹤来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纵然他问心无愧,但陕西局势大坏已经是事实,是该有人担责了。
“或许缇骑已经在路上了。”请罪书写罢,杨鹤靠在椅背上,喃喃说道。
当他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大明西北地区舆图的时候,落寞的眼睛里又燃起了火焰。
他站起身,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舆图,却从未离开那条黄河,如今大量流贼在山西境内,朝廷已经调集大军围剿,在官军中已经出现了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以其战力,那些流窜的流贼撑不了多久,杨鹤此时想着,定要堵住黄河,防止流贼再窜入陕西,流毒秦地。
决定了这事,杨鹤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不时写下一个个的名字,一个下午,北到保德南达潼关的封锁方案已经跃然纸上,做完这一切,杨鹤长出一口气,毕竟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以前,起身想要休息一会。
想起还未吃饭,杨鹤让人送来白粥、胡饼以及一碟酱菜,正吃着,一个青年文士进了门,行了一礼,奉上一封文书:“大人,好消息,葭州都司郝世禄班师回乡,于米脂境内剿灭五百流贼,斩杀贼首蝎子块、关山好等。”
“是文忠啊,些许小事还要文忠亲自来报,当真是辛苦了。”杨鹤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笑道。
此文士是杨鹤幕中一幕吏,姓李名信,字文忠,长于钱粮筹划之事,虽然年轻,却倍受杨鹤赏识。
杨鹤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一边,道:“这郝世禄倒是一个不错的,虽然战功不显,但营中纪律不错,这次班师,还未有人弹劾于他,比起其他营伍惊扰地方,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是啊,也是爱兵如子的好官。”李信回了一句。
其实杨鹤对郝世禄观感不错,只是其在贺人龙麾下,而杨鹤对贺人龙设鸿门宴伏击招抚流贼的事情耿耿于怀,纵然郝世禄在宁塞立下功劳,也不得升迁。
“一个小小的都司,本不值得惊扰大人,只是这战报缺失部分,下官觉得蹊跷的很。”李信拿起文书又放在杨鹤面前。
杨鹤细细一看,这文书写的谈不上文采,却颇得章法,对战况进行了介绍,汇报了战果,以及请赏论功,与其他人呈上来的并无不同,但经过李信提醒,杨鹤忽然道:“是缺了东西,这郝都司擒获流贼二百余还有七百裹挟的饥民,竟不请钱粮安置,当真是奇怪。”
忽然,杨鹤警觉起来,把文书摔在地上,喝道:“莫不是这厮和贺人龙呆的久了,学了那杀降以无后患的法子,准备坑杀这些人,这混账,殊不知天子言,流贼亦朕赤子,如何下的去手。”
李信再次捡起文书,道:“下官就是担心此节,才来告知大人,那葭州乃是延绥巡抚的下辖,不可不防啊。”
这话说的话中有话,若说杀降,首推延绥巡抚洪承畴,只是洪承畴作为朝廷大员,在朝中势力很大,杨鹤弹劾不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