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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地跑来见他,带来一份宫内绝密文件,说是丞相密奏的抄件。赵高急问什么内容,马趋神色慌张,支支吾吾,不敢言语。这马趋是他的亲信,可见到自己,总是不亲不信,而似老鼠见猫一样,哆嗦个不停,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
赵高满腹狐疑,打开抄件。一尺见方的白色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篆字,一看就是丞相李斯的手笔。
这是一份写给二世的密奏:臣闻之:
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妄疑其夫,无不危家。
赵高冷笑着。这奏书的起旬沉稳而犀利,立论也彰显而生动,只是一时还看不出作者之所指。君臣之喻,通常继以父子之比,李斯却偏偏提出夫妻之意,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难道李斯语含讥刺,在用妇人来暗指宫宦?他继续看下去:
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
赵高“哼”了一声。他看出点意思来了,虽然李斯并没有明言“大臣”所指为何人。
下面,只见丞相笔锋一转,讲起历史上的经验教训: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一年遂劫其君;田常为
简公臣,爵列无故于国,私家富于公家,布惠施思,下得百姓,上得群臣,
卒弑简公于朝而取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
李斯不愧是才子,赵高心想,奏章写得既有气势又有事理。当然,里面也有一些史实上的“硬伤”:那子罕本是贤相,却被当作奸臣;简公被弑于徐州,而非当廷毙命。看来,丞相毕竟是新派学者,功力还不够深厚;或者,他为了加强抒情说理的效果,竟有些不拘历史小节了?这些能骗得过满腹鱼肉的二世,但瞒不过当过刀笔吏的他。
赵高正想着,那白绢密奏上面的下几行字,猛地跳进眼里,让他陡然一惊,似冷水浇背,又像热汤烫舌:
今赵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
于齐也。高又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
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弑君之韩(王已),实为亡韩之相矣!陛下不图,臣
恐其为变也。
赵高一口气吸进,半天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心跳急速,胸闷气憋。
好一个李斯,居然敢来整我!赵高一生都在算计别人,却从没想到别人也会在背后算计他。更让他气愤的是,这世上,除了自己,居然还会有人写得出如此卑鄙的告密信来。
一阵子愤怒涌过之后,接着是一阵子惊惧袭来。
要是二世读了这份密奏,起了哪怕一点点疑心,他赵高就要死无葬身地了。想到此,他顿时冷汗如蚁,满身乱爬。
就在怒惧交集之时,他发现那马趋还立在一旁,正低头斜眼,在偷偷地察言观色。他一个巴掌煽过去,尖声喝道:“下去!”那马趋捂着脸,并不喊疼,立即跟跪退下。
赵高在屋内急急地来回走着,心里寻思着对策。他本是刚烈之人,虽残为宦人,添了几分阴柔,但骨子的酷暴一点没有减少。当年宫中御马的时候,他驯服过无数烈马。他驯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不停地鞭打,将那些不听话的烈马,打得暴跳,打得嘶叫,打得它们最后趴下,再也站立不起来。在他的鞭子下,没有驯服不了的烈马,因为驯不服的烈马是活不下来的。李斯早晚会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厉害,他恨恨地想。
作为贫贱之交,四十年来,他和李斯虽说不上情同手足,但毕竟党同帮派,两人相扶相携,一起从底层爬到了高层。不想,到了共富共贵之时,却势同水火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有时虽不关阶级,却是一样的你死我活。
赵高吩咐下人备轿。他要文即去甘泉宫面见二世。
他深知,让二世处在李斯谗言影响下的时间越长,自己就越危险。二世最听得进去的就是谗言,他的脑子,向来是谗言必争之地,自己的谗言不去占领,别人的谗言就会攻进去。现在,李斯的谗言已先行进入,他必须尽快去“以谗破谗”。
轿子行到甘泉宫东门,远远望见丞相轿队正从那边折回,显然是求见皇帝未成被挡了驾。赵高坐在轿中冷笑。没有他的允许,谁也别想进宫拜渴。
见到二世,赵高不急着为李斯下药,也不忙着为自己辩诬,而是万分诚恳地对二世说:
“陛下,臣有一事奏请。”
胖胖的二世,坐在龙榻上,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显然,丞相的密奏让他的午觉没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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